教授語錄:上位者博眼球的操作是他最好的保護色。
“祖父,你終于來了。你看他們把我欺負成什麼樣了。”
随着崔金桂這聲撒嬌,所有人望向門口。隻見遠遠走來的人,身形依然高大,卻走的極慢,仿佛被人擊垮一般拖着身體在走。
來人不是别人,正是傅從奕。他于女兒處出來,便見金桂的奶媽子和都督府的管事口中略聽了個大概,便叫不好,匆匆來到公堂,見此一衆人等已經跪下,心叫不好。
他擡眼迎上了笑盈盈看他的靜睿王,才漸漸明白一切都是這個少年鬼把戲。從城門口的佯裝驚懼羸弱,到甯王府的單純壓抑,再到現今的高高在上。這一切都是少年演的戲,原來獵人一直是他。
臉色鐵青的他,走上堂來,在金桂的肩膀上一按。金桂沒站穩,跌在堂上,吃驚地看着對他來說一手遮天的祖父。
“孽障,還不給我跪下。”
金桂眼睛已經失了神,她有些不認識了,含着淚搖着頭。
很快,她呆住了,因為那個挺拔如松的祖父居然一點點在堂中跪下,他膝蓋碰到地面的那一刻,金桂的一輩子的驕傲轟然碎裂。
“臣下——傅從奕給靜睿王請罪,還請王爺念孫女魯莽,勿加刑罰。”
衆人見這洛州城響當當的二号人物居然跪下請罪。明白這少年的身份不假。
原來真的是個王爺。
太祖麟宣稱帝後,這是洛州城第一次出現的皇族,一瞬間,黑壓壓的跪了半個洛州城,随着人們的屈身伏地,堂外的陽光趁機鋪設了進來,把大堂照得亮亮堂堂。把堂中立着的青白少年也照出了些許血色。
不經意間,他目光悠遠,穿過人群,朝人群外的兩個少年僧人點頭笑了笑。那倆人卻沒領他的情,轉身走了。
他不意外,得逞地笑了起來,手扶了一把。
“不知者不為過,傅大人請起。諸位也免禮。”
緩緩站起的傅從奕看着這個笑得溫柔和煦的王爺,突然有一絲後悔,就該得了九成宮魚鑰便殺了他的。
扶好傅從奕,衆人以為這個小王爺定會給這洛州城二号人物個面子。哪裡知道他重新走到堂上,笑容一收,細長如劍的雙眼寒光粼粼,突然正色道:
“來人,還不給案犯姚仲謙行刑。”
此刻再無人愣神,再無人反抗。隻是一瞬間那和煦暖陽突然陰冷了下來,寒氣和鮮血的霧氣充斥堂上。
棍起,棍落,如紅輪翻滾,中間的哀嚎、哭泣、怨恨、憤怒如水汽氤氲在堂中在人的心中翻騰不止。
陽光照下的陰影裡有人握緊的拳頭,怒張的血管,心下籌謀等待着一血恥辱的時刻。
……
“為什麼要幫他?你看他得意張狂的。”嘉魚抱怨道。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是他的命。我得救。”說完釋平向夕陽中走去。
“救他,誰敢動他?人家是王爺!”
“沒人知道的王爺,殺了也沒人知道的。南明的朱慈琅不就這麼消失的嗎?今天他轟動了整個洛州城,誰再想當他沒來過,就沒那麼容易了。”
嘉魚第一次聽說朱慈琅這個詞,他不懂,但他感到一種憑白消失的恐懼。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那高高在上的人,原來這就是高處不勝寒。
洛州城如此好戲連台,着實讓這個舊皇城容光煥發。仿佛它馬上要改天換地一般。野心勃勃的遺老遺少們,上下奔走,籌劃着重塑往日輝煌。而更為激動的平頭百姓們奔走相告,心盼着日新月異的明天。
可總有人不為所動,冷眼旁觀,因為他們明白,一座城,承載着千千萬萬的人,非一人得以颠覆。
夜已深,日間的喧鬧已塵埃落定,黑幕緩緩拉起,獨一輪明月高懸,無垠冷輝輻照城池。它的殘舊,衰敗一覽無遺。
隻有一地燈火灼灼,朗朗如明堂——上陽石窟。
不久一小轎停于窟前,五六壯漢從轎中擡出一白衣老者,小心翼翼地将老者擡至窟中佛像前。将老者安排坐定,衆仆在老者示意下退出佛窟。
老甯王面對着高大肅然的佛像,端坐在蒲團上,雙目微阖。不知他是在冥想,還是在忏悔過往,也許兩者兼有。但種種猜想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了,此刻他所獲得的平靜,對于他這個榮寵、顯赫、敗落、苟且的一生來說也算些許的彌足珍貴了。
夜靜得可怕,縱燭火冉冉,也未減佛窟中悠悠的鬼影神迹。一道消瘦的影子飄然印在佛像的身上,更添森然幽幽之氣。老人雙眼未睜,卻對這森森鬼魅毫不意外,緩緩絮語道:“有客自遠方來,何須夤夜來訪。”
此話一出便似落入無冥空洞,毫無回響。隻是那佛像上的影子越來越大,越來越深。
他走近了。
“夜火灼灼平如鏡,樹影婆娑映空明。”
老甯王一聽微微睜開雙眼,對着空氣繼續說道:“年輕人現身吧。”
風起,一片枯葉飄至佛窟的門檻上,門檻細瘦,承不住枯葉的頹勢,隻能任由着他拂落,無聲無息。又一陣風至,再無枯葉,隻有一青蔥稚嫩的和尚從容而至。冉冉燭火相映,和尚雙眸精明,雙唇微翹,讓人不禁想到佛語中,那拈花而笑的菩提想必也就這副模樣。
釋平站定,向老人一揖,“小僧給甯王請安。”
甯王并不回頭看他,道:“高僧夤夜來訪,必有要事,還請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