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直替姚諒問了,“公子,這道菜您又是從哪裡學來的?”
“雜書上看來的。”盛聞随口道。
“說是一小國的國主曾經當過乞丐,他年少時饑寒交加,饞的不行,隻好偷别人家的雞果腹,但烤雞煙塵太大,容易被主人發現,隻好裹着泥巴烤熟偷偷吃掉。”
“後來這小乞丐當了皇帝,一次出宮遊曆不小心流落荒野,一個叫花子看他可憐,又獻上了這道菜給他吃。”
“事後,乞丐皇帝想到這種種遭遇,又給這道菜改名為富貴雞。”
“乞丐怎麼會當皇帝?”甯直第一反應便是不信。
“楚霸王項羽見始皇車架說彼可取而代之,陳勝說王侯将相甯有種乎。”盛聞道,“既然自古有之,日後再有個乞丐當皇帝,有什麼稀奇?”
“公子以後莫要再跟别人提這些。”甯直頓了頓,提醒道。
“我知道,隻是我們三人吃雞時說笑而已。”盛聞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甯兄。”
“周禮中載了‘凡王之饋,食用六谷,珍用八物’。八珍中,炮豚炮牂不都是掏去内髒,再塗一層帶草的泥,放在猛火中燒麼。”
“怎麼古人吃得,今人不能吃了?”
“這不一樣吧。”甯直道,“炮豚選的是小乳豬,炮後還要以稻米粉裹制,于小鼎中放入油沒過豬身,再将小鼎放入盛水的大鼎燒熬三天三夜。”
他看了看地上的烤雞,又看了看盛聞,那意思是“這倆哪一樣了?”
“想講究自然能講究。”盛聞動手,從熄滅了的火堆裡把雞球刨出來,用石頭敲碎。
“這雞,我得挑黃嘴黃毛黃腳的三黃母雞。”盛聞吹着熱氣,掰了兩隻雞腿分别遞給甯直和姚諒,“拌泥用紹興的黃酒,烤之前還要腌它一天一夜,用八角豆蔻,再以兩枚丁香夾在雞的腋下。”
“雞肚子裡要塞當年的冬菇冬筍,指頭長的蝦仁。”盛聞道,“這不就講究起來了麼。”
“凡是想折騰,就必然會浪費。”盛聞道,“泡酒的泥就不珍貴嗎?口腹之欲,不必那麼講究。”
泥殼敲開,濃郁的香氣四溢而出,雞身表面油潤光亮,金黃的色澤看得人食指大動。
清晨買來新出爐的餅子,這個天氣稍微熱一下,雞肉的油脂浸透了餅皮,面香混合着肉香,三人吃的速度不由得都加快了些。
“哎,要是有三隻腳的雞就好了。”盛聞自诩半個主人,把雞腿分給姚諒甯直品嘗,他自己則吃着雞翅膀,“傳說中三足金烏,也不知好吃麼?”
甯直不接話,他把剩下的卷餅整個塞進了自己的嘴裡,假裝自己被噎得說不了話。
“如果一定要吃,我還是想吃鯈魚,鯈(tiao)魚你們聽說過嗎?山海經裡一種魚身雞腿的魚,可以做一盤紅燒魚再做一盤紅燒雞腿…”
盛聞說到一半,甯直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不多時,有一群舉着農具的人面色不善地撥開草木,走到了三人面前。
“有股好香的味道…”
“就是他們偷了我們的雞!”一個半大小孩一指,“還有我們的荷葉!”
甯直一陣心虛,他前世最落魄的時候也沒做過賊,眼下被一個小孩子指着鼻子罵自己是偷雞賊,他還怪不痛快的。
甯直回頭一看,雞毛都裹在了泥巴裡,雞骨頭全叫盛聞踹進土坑裡埋了,除了三人嘴角上的油星,他還真看不出來…
甯直:“我們可以…”賠你們的雞。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盛聞跳出來道,“你們知道我爹是誰嗎?惹怒了我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我的殿下啊,這是什麼光彩的事嗎?甯直想抱頭痛哭了,真為了一隻雞把陛下牽扯進來對你有什麼好處?
為首的漢子拿了把鐮刀,鐮刀的鋒刃打磨得很鋒利,泛着雪亮的光,“小子,你叫什麼?”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盛聞用大拇指一指自己,“姓甯單名一個直字。”
甯直已經笑不出來了,這樣牽扯的确實不是你爹,是我爹。
不過我們不是一個爹麼。
“讓你們家少爺回話。”漢子頓了頓,似乎很是思考了一番,他指着甯直道。
“我就是少爺。”盛聞道,“怎麼?我哪裡不像少爺?”
不僅親手偷雞,渾身是泥,還弄得滿臉灰的少爺嗎?漢子心說。
雙方一時僵持不下,漢子最終一揮手,“先帶走。”
甯直瞬間擺出一個架勢,他警惕地握起拳頭。
盛聞沒反抗,被偷了雞的小孩一個健步上來把盛聞按在了地上,把他兩手捆在了背後,嘴裡還喃喃地罵,“叫你偷我雞,叫你偷我的雞!”
甯直視線動了動,盛聞對他眨了眨眼睛,他隻好無奈地招架了兩下,假裝不敵,也被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