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出手闊綽心地仁善,是宮裡少數沒有因為樂茂德是個閹人而瞧不起樂茂德的人。
“嗯。”皇帝意味不明地長吟了一聲,“甯直,不錯。”
“那個姚諒呢?”皇帝對這個姑娘有印象,據盛聞說這姑娘做得一手好菜,現在樂茂德還說她善醫術,皇帝起了點興趣。
“回陛下的話。”樂茂德道,“姚諒是良籍女子,姚家世代都是老實本分的農民。”
“大約五六年前姚家在村後的山上挖到一顆品相很好的野山參,将其變賣之後,姚諒有了本錢,就開始在京城賣豕肉胡餅為生了。”
“慈幼局大多隻把孩子養到七八歲,就要孩子們自己去尋謀生的法子,姚諒在慈幼局領了甯直幫工,兩人也是正經八百簽了契的。”
慈幼局是專門養育無父無母孤兒的福利設施,這些孩子别的不說,都略認幾個字,也很懂禮儀。
為了營造一些好名聲,慈幼局是記在很多貴人家眷名下的,不少小商小販都願意從慈幼局領一個孩子,幫忙打理生意,說不定還能借此搭上貴人。
這也進而解決了這些孩子的吃飯問題。
皇帝記得姚諒,是因為自家傻兒子被兩口吃的就忽悠得鞍前馬後,他對這素未謀面的姑娘又起了點不滿。
但這不滿也不是很多,大概就像媽寶男的媽媽對兒媳婦的嫉妒一樣。
朕是皇帝,朕才不嫉妒小小女子。皇帝擺擺手,“那個豕肉胡餅的鋪子還在嗎?”
“回陛下的話,在的。”
“嗯,你去買兩個豕肉胡餅來,朕要嘗嘗。”皇帝道,“你再命人,把老四給朕叫來。”
樂茂德領命退出乾清宮,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已經起了疑心。
樂茂德真心實意地希望,甯直千萬不要是平樂甯氏的子孫。
平樂甯氏曾經是大雍的氏族豪強之首,連出過三任丞相,可見其權勢滔天。
皇帝隐忍多年,才将權勢重新收回手中,換上了他親手扶持的勳貴衛垣。
有外戚這個名頭壓着,就算衛垣再有什麼心思都隻能藏在心底,不然一個惑亂朝綱的大帽子頃刻就能把衛氏全族壓死。
外戚不需要多麼能幹有本事,隻要老實懂事就行。
樂茂德擦去額上的冷汗,當年甯宏之死,未必就沒有皇帝的手筆。
他是見過當年宸妃盛寵不衰的時候的,當時水一樣的賞賜往承乾宮裡搬,拳頭大的夜明珠,半人高的珊瑚,堆滿了承乾宮的庫房。
天欲其亡,必使其狂。
皇帝對待宸妃的寵愛不過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麻痹甯氏等氏族的手段。
在甯宏死後,甯氏一族牆倒衆人推,樹倒猢狲散,頃刻間四散奔逃。
——
“直,速歸。”
甯直還以為盛聞又出了什麼大事,把手頭的工作丢給副手,緊趕慢趕地回了驿站。
驿站門口挂了兩盞紅燈籠,甯直把最近的喜事想了一遍,也沒想出來有什麼可喜的。
“我有一個驚喜給你。”盛聞籌備了一堆,後來才意識到甯直這輩子混進了慈幼局,把生日記在了三月,不能以這個理由慶祝。
七月十五那個正日子,甯直和其餘官員一樣留在堤壩上,把自己的生辰都忙忘了。
盛聞隻好借着這次休沐,推說是有個驚喜給甯直,匆匆忙忙地把甯直叫了回來。
“噔噔噔~你看這是誰?”盛聞推出一個中年男子,男子臉上寫滿了局促,雖然身上穿着盛聞給他準備的新衣服,怎麼看怎麼不适應。
甯直瞳孔地震。
“你瘋了?”他顧不得和久久未見的甯橋搭話,薅住盛聞的衣領子把他拽到一邊。
“你剛做了那麼多大事,就貿然接觸被貶黜的世家子弟,你想死嗎!”
“我再不要他過來,你舅就要被大水卷走了!”盛聞也抓着甯直的衣領低吼道,“我既然都知道了,要看着他死嗎?”
“總該有别的法子!”甯直道,“他又不是…”
“不是今年就會死。”
他頹然松開盛聞的衣領,像個孩子似的低頭認錯,“…我錯了。”
他顧慮太多,做什麼事都思前想後。
明明他很想見到母親,見到舅舅的啊。
“我真的隻是希望你高興。”盛聞拍了拍甯直的後背,“别想那麼多,有我在。”
“謝謝。”甯直猶豫片刻,回抱了一下盛聞,“我很高興。”
“既然都已經和之前不一樣了。”盛聞道,“不妨大膽一點,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和之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