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闆凳上排排坐,聽甯橋說治水的事。
甯橋自少年起就研究治水之法,工部官員對他确實極為推崇,但也沒到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地步。
柳州冒赈案發生時甯橋還是個小吏,在工部沒什麼話語權,頂多提起來是“甯相家那個小公子啊,是有點才華”。
但這點推崇被盛聞又擴大了幾倍,用以從皇帝手中要到了這個人。
甯橋是不是真有才無所謂,盛聞主要是為了把甯橋從西南邊疆抓回來。
那地方還在還是未開化的蠻夷之地,毒蛇猛獸随處可見,還有傳說中的瘴氣。
從小在北方長大的甯橋哪扛得住這種濕熱氣候,打到了豐沛縣就藥不離口,現在也還是很虛弱。
盛聞腹诽,他這東宮都快變成病友會了,現在又來了一個甯橋。
得,你們兄弟姊妹幾個一塊兒喝藥吧。
屈鴻遠是落下病了,稍微吃多一點生冷油膩的食物就犯胃病。
謝緻遠那個宅男從前肯定不好好運動,工作量一大就發低燒,在盛聞的鍛煉(壓榨)和投喂下,他才一點點強壯起來。
看着自己健康強壯的兒子,謝鼎喜不自勝,給戶籍造冊的速度都快了起來。
更别提盛聞名義上的幾位妃子了,這些姑娘都以弱柳扶風為美。
據姚諒說,這些女子剛來時有幾個為了減肥還有餓暈過去,有幾個走了不到十米就氣喘籲籲,還有幾個為了保持肌膚白嫩,死活不肯曬太陽。
受現代審美荼毒,盛聞确實喜歡纖瘦白皙的女子,但這得先建立在健康的條件下啊。
像姚諒那樣精神好了,自然氣色佳。
盛聞以姚諒為例,不遺餘力地向他後院的姑娘們灌輸你們的審美有問題的思路。
雖然因為日曬有些皮膚變黑,那也是歐美人夢寐以求的小麥色,我們都是黃種人,再白能白到哪去?
加上姚諒勤加鍛煉,四肢也很纖細。
但不是那種像筷子似的生怕被撅斷了似的細,而是一拳能把他打死的纖細。
姚諒本人聽了太子殿下的審美論,微笑着揮了揮她那沙包大小的拳頭。
姚諒倒是不反感盛聞對她外貌的評論,從前的鄉人和入宮後嫉妒她的妃子都說她長得像狐狸精,是紅顔禍水,但暗地裡都撕爛了好幾條手帕。
隻有盛聞能帶着毫無芥蒂的眼神,直接說她黑了或者壯了也好看。
不說擔憂是假的。
姚諒一直很自豪自己的這副皮囊,賣豕肉胡餅時有了餘錢都要買兩盒好看的胭脂水粉打扮自己,現在天天在大街上跑,明顯黑了一個度。
她自己是不覺得醜,但面對其餘姑娘自以為小聲地嗤笑,她還是難保有點心情低落。
盛聞察覺到這一點,跟她說“女為悅己者容。”既然你自己和甯直都不覺得醜,管别人幹啥?為了自己高興打扮不就好了嗎?
姚諒頭一次知道“悅己者”還能這麼解釋,她抽空跑到甯直面前,問他可覺得自己醜了?
甯直上上下下看了一圈,“你有變化嗎?”
姚諒聞言暴怒,你這話是說我一直醜?還是你壓根就沒仔細看過我長什麼樣子?
于是又連着三天上班前沒和甯直說再見。
盛聞隻好假裝不知道他們又開始冷戰了,這又隻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沒必要次次都去勸架。
沒聽那句話嗎。打是親罵是愛,愛到深處用腳踹。
“殿下現在這個辦法已經足夠了。”甯橋胃口小,吃了幾口面條就飽了。
盛聞道,“請甯大人賜教。”
甯橋把筷子調轉過來,在地上畫出黃河大概的走向,他點出一個下遊的點,“陳州在這裡。”
“工部的同僚們給您的法子已經很好,隻要按部就班地做下去,就足以撐過這次洪澇了。”
“他們給我這個法子,并不是他們隻能想到這個法子,對嗎?”盛聞追問。
甯橋不語,他看了一眼衛垣,才繼續說了下去,“黃河雖然時常改道決堤,但并不是完全沒有益處。”
“塞上江南。”盛聞回答。
自秦漢以來,先民就開始利用黃河水灌溉甯夏平原,使得此處風景優美,勝似江南。
黃河在賀蘭山東側因為坡度變緩,流速降低,龐大的山前沖積扇逐漸形成了甯夏平原。
“殿下。”甯直提醒道,“塞上江南有皇莊。”
衛垣歎了一口氣,“衛氏祖宅也在黃河上遊。”
“黃河是二分水,八分沙。”甯橋道,“即使我們一時清理幹淨了下遊的河道,隻要一場大雨,上遊的沙子沖下來,黃河還是會決堤。”
“也就是說,如果不治理好上遊,我們就算是把下遊折騰出花來也沒用。”盛聞抱頭道。
“治标不治本。”甯橋點了點頭。
盛聞已經聽說,京城彈劾他的折子比雪花還多,這些他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