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訴狀書上的内容後,王村長的臉色一陣變換。
“好哇!你們竟敢地擅自攔截水源,私改河道!”劉裡正怒不可遏地高聲呵斥道。
不等王村長反應,一把奪回訴狀,并放下狠話:“你們若不拆除土牆,将水源還給我們石渠村,明日我便前去府城,上告官府,你們就等着下獄坐牢吧!”
說罷,便怒氣沖沖地轉身離開了。
王村長陰沉着臉站在原地,盯着劉裡正離開的背影,片刻後似乎想到什麼,渾濁的眼神一變,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向王木匠家走去。
王木匠家。
王村長将劉裡正揚言要報官之事告訴了王家父子,拿起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問道:“那件事原是多年前咱們王家祖輩一起決定的,如今東窗事發,石渠村要鬧到官府去,你們怎麼說?”
王木匠聞言笑道:“若真要鬧到官府,反而不怕了。”
他指了指身旁的王子修王子元兩兄弟,繼續說道,“子修是趙縣丞的兒婿,子元又升了府衙參事。隻要我們打點好上下,石渠村那群粗人能告出什麼名堂來?”
王子元率先開口附和道:“阿爹說的極是。府衙都是我的同僚,怎麼說都會給我三分薄面。”
轉過頭對着一直沒有出聲地王子修,笑着恭維道:“是不是私改河道還不是趙縣丞一句話的事,就委屈大哥前去求個人情吧。”
王子修煩躁地撇撇嘴。
想到又要去讨好那個賤人,胃裡就泛起一陣惡心,正欲開口拒絕,卻被王村長打斷。
“好,不虧是我王家子孫,”王村長贊賞地看了王子元一眼,拄着拐杖站起身,直接拍闆道,“既如此,那此事便交給子修打理吧。”
王木匠也在一旁吩咐道:“入夜後,你帶人悄悄上山查探一番,将不利我們的證據都銷毀掉。”
見他們三言兩語便将事情推得一幹二淨,兜來轉去又落到自己頭上,王子修心中不禁湧上一絲憤懑。
憑什麼總是要犧牲他一人?
不過,似乎無人在意他的不滿。
待王子修回到自己房内時,趙清無所事事地歪在榻上,正在指甲上塗染蔻丹。
他忍下心中不快,将事情挑挑揀揀地和趙清說了,最後換上一副柔情面孔,哄騙道:“此事還需仰仗嶽丈大人相助,勞煩夫郎辛苦一趟,前去幫着說和說和吧。”
趙清也是個精于算計的人,三兩句就聽出了王子修的意思。
心思一轉,便笑着開口說道:“爹爹最疼我了,隻要我開口,他定會答允的。不過……”
話說一半,似有難言之隐一般停頓了數秒,舉起自己剛剛染好的指甲,獨自欣賞了一番,才緩緩開口道,“若是空着手回去,隻怕會被大夫人嫌棄沒有禮數。”
王子修聞言面皮一抖。
禮數?虧你好意思說出口。大夫人嫌棄你,還不是因為你不知廉恥地勾引養父。
隻是無論心中如何不滿,王子修的面上依然維持着柔和的笑容:“自然不可空手回去,禮品你看着挑選就是。”
聞言,趙清終于從指甲上移開目光,對着王子修粲然一笑。
下午,趙清挑了整整半車禮品,在王子修肉痛的目光中啟程回趙府了。
入夜後,趙縣丞便打發下人送來了一封書信。
趙縣丞先是在信中大肆誇贊了一遍王子修懂禮數有孝心,又說水源之事他已心中有數,讓王子修不必為此憂心,最後說大夫人思兒心切,想将趙清留下多住幾日,請他諒解。
王子修冷哼一聲,将信件丢到一邊不再理會。
見趙縣丞已應承此事,他便放下心來,自然也就懶得再上山查探了。
就在王家自認為萬事俱備的時候,接連幾日,卻一直沒有等到石渠村通知他們去對簿公堂的消息。
自從那日劉裡正前來大鬧了一通後,便再沒有傳出任何動靜。
這下讓原本心有成竹的王子修心中也漸漸打起了鼓。
不是說報官麼?為何遲遲不行動?
他思來想去,覺得此事必有蹊跷。
招來幾個家丁,囑咐他們偷偷埋伏在劉家附近,密切盯住劉裡正的一舉一動,有什麼異常情況速速報給他。
石渠村。
入夜後,幾個年輕後生齊聚在劉裡正家的中堂。
劉裡正背着手來回踱着步子,似乎是在等什麼人。
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夜色的遮擋下,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地跳進了劉裡正家的後院。
熟門熟路地來到中堂,推開木門,快速閃進房内。
黑色帷帽下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門外有王家的人在盯梢,他們終于按耐不住出手了。”
說罷,一把掀起帷帽,露出面容。
來人正是陸嘯林。
“太好了!”劉裡正聞言激動地一拍手。
說實話,劉裡正也沒想到會等這麼多天。
王家有恃無恐,竟全然不把他的警告放在眼裡,以至于甚至都懶得派人上山去查探,導緻他們布下的“魚餌”一直沒有用武之地。
就在劉裡正想要有所行動時,卻被陸嘯林制止了。
陸嘯林告訴他,有時候,沒有行動就是最好的行動。
一個高明的獵人,不僅僅要擁有高超的狩獵技巧,還要有超乎尋常的耐心和定力。
事情果如陸嘯林所料,王家率先坐不住了。
劉裡正拉回思緒,眼中劃過一抹堅定,深吸一口氣,正色道,“按計劃行事。我們石渠村能否奪回水源,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衆人彼此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一絲勢在必得地神情來。
片刻後,一群人背着竹簍,手持鋤頭、鐵鏟等工具,從劉裡正家的後門出來,沿着一條偏僻的小路進了後山。
陸嘯林一馬當先在前面帶路,一身利落地黑衣黑褲,更加襯得他身形挺拔,肩寬腿長,矯健的身影在黑夜中猶如獵豹般神出鬼沒。
被王子修派來盯梢的幾人見狀,忙分成兩撥,一撥尾随在石渠村衆人身後,另一撥人返回王家通報消息。
片刻後,劉裡正家的正門悄悄探出一個瘦弱的身影,徑直出了村,快速向府城跑去。
東河村,王家。
王子修聽完下人的通報,皺起眉頭,放下手中的茶杯,疑惑地問道:“當真?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當真。我們親眼看着石渠村一群人上了山。”
回來通報消息的家丁喘了幾口粗氣,回想着看到的畫面,繼續說道,“他們背着竹簍,手裡還拿着鋤頭,像是要上山挖什麼寶貝似的。”
王子修聞言沉默了片刻,站起身往外走去:“走,我們也去看看。”
“嗳。”家丁緊随其後。
走出一段距離後,又好意出言提醒道,“我們要不要通知老爺和二少爺一聲?”
王子修身形一頓,陰沉地盯了家丁一眼:“怎麼?現在王家由你做主了麼?”
“小的不敢。”家丁後背出了一身冷汗,忙彎下腰賠罪,“小的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對方人多,我想着多幾個人……”
邊說邊偷偷瞄着王子修臉色,見他神色不明,家丁的聲音也越說越小,站在原地微微顫抖。
自從王子元榮升參事之後,不管是宗族長輩還是家中衆人似乎都更加看重他這個弟弟,還有誰記得他為了家族利益,忍氣吞聲地讨好趙清,讨好趙家。
恐怕所有人都在背後嘲笑他,攀高枝跌斷腿,當了王八還不敢吭聲。
正好借着此次機會,他要向所有人證明,他并不比王子元差。
王子修心中一動,冷聲道:“那就多帶幾個人,順便拿上趁手的工具。”
很快,王子修一行人就來到山腳,正好和尾随石渠村的那撥家丁彙合。
在家丁的帶領下,他們迅速來到石渠村衆人所在的地方,藏在不遠處的一處灌木叢中。
石渠村衆人在新河道的一處停下,短暫商議一番後,幾個年輕後生就跳下了河,揮舞着鋤頭。
忽然前方傳來一聲驚呼,一個年輕後生将一塊沾滿淤泥的石頭丢上了岸。
石渠村的人打着火把圍了上去,興奮地小聲議論着什麼。
王子修見狀更加好奇。
這時,圍觀的人群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恰巧側了側身,讓出一個空缺。
王子修眼神一亮,趁機運目望去。
隻見,劉裡正從懷中拿出一塊棉布,蹲下身體小心擦拭着地上的那塊石頭。
王子修正心生不解之時,一抹瑩潤澄澈的綠色驟然闖入他的視線。
他的瞳孔瞬間放大,心如擂鼓!
那,竟然是一塊翡翠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