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雖煎好了,但新的難題又來了。
中藥本就苦澀難聞,别說崽崽了,就是沈淼每日喝調理身體的藥時,也要磨蹭半日,做足心理準備後才敢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去。
喝完立刻就要去漱口,再吃些蜜餞才能壓下去胃裡翻湧的苦意。
眼下團寶陷入昏迷,小嘴巴閉着緊緊的。哪怕掰開嘴巴喂了進去,身體也會下意識地吐出小舌頭,将藥汁推出來。
折騰許久,二人累得夠嗆,藥卻沒喂進多少。
沈淼拿出布帕輕輕擦掉流到崽崽下巴處的藥汁,蹙眉道:“這樣不行。你先照顧下崽崽,我去去就來。”
說罷,将團寶放入陸嘯林懷中,不等陸嘯林反應,便轉身跑下了樓。
沈淼來到院中,拿起挂在牆上的砍刀,背上竹簍就出了門。
石渠村衆人拆除土牆那日,陸嘯林帶着他和團寶也去了,從後山中抄了一條近路,可以直接抵達泉眼附近。
在他印象中,他們曾經路過了一片竹林。他記得現代有一種竹子名叫霜節竹,頂端嫩枝纖細,隻有小拇指粗,中間結有冰晶,遇熱便可融化,形成光滑的内壁,是天然的“吸管”。
有了它,便不愁給崽崽喂藥了。
不管這裡有沒有,他都要去找找看。
山中積雪更深,一腳踩下去就沒到了小腿,沈淼深一腳淺一腳地尋着記憶中的路線找去。
老天不負苦心人。
片刻後,沈淼終于來到那處竹林,在一處偏僻的角落裡發現了幾顆心心念念的霜節竹。
他一手握住霜節竹的主幹,一手揮起砍刀向着霜節竹粗壯的根部斜斜砍去。
“铛!”“铛!”“铛!”
不斷揮舞的砍刀和竹子碰撞在一起,發生一聲聲沉悶的聲響,回蕩在雪後寂靜的山林中。
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細微的“咔嚓”聲,沈淼眼睛一亮!
粗壯的主幹終于被砍穿了!
沈淼忙擡起腳用力一踹,粗壯的霜節竹便晃晃悠悠向地上倒去。
他快步跑過去,小心地将頂端纖細的嫩枝砍下,放入竹簍中,來不及擦幹額上的細汗,便馬不停蹄地朝家中趕去。
回到木屋,沈淼直接來到竈房。用刀将霜節竹的嫩枝截至尺餘長,清水洗淨後備用,鍋中加水煮至煮沸,将嫩枝放入沸騰的熱水中,這樣不僅可融化冰晶又可消毒。
不一會兒,竹内的冰晶就全部融化了。
沈淼用清水試了試,水流順暢地從竹管流下,終于露出一絲明媚的笑意。
“我回來啦!有辦法喂崽崽喝藥了!”
沈淼拿起竹管,蹬蹬一路小跑上樓,一把推開團寶的房間,開心地喊道。
陸嘯林将布帕用涼水浸濕,擰到半幹後正給團寶擦拭着身體降溫。
之前小夫郎猝不及防地将團寶放入他懷裡,還未等他說話,人便一溜煙兒跑沒影了,讓他想追都追不上。
無奈之下,他隻好忍着心中擔憂,獨自一人照顧起團寶來。
此刻聽到小夫郎的聲音,陸嘯林立刻轉過頭,愣怔了幾秒後,臉色劇變,急聲問道:“你幹什麼去了?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
沈淼被問得一愣,低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在雪地裡一路跋涉,衣褲和鞋襪上沾滿了積雪,但剛剛在竈房燒火時一烤,衣褲瞬間就被雪水浸透了,尤其是一雙鞋襪,裹了一層泥水,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顔色了。
沈淼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不怪陸嘯林吃驚,這狼狽的樣子快要趕上他狩獵野豬那次了。
陸嘯林放下手裡的布帕,三步跨坐兩步,一把将還在門口愣神的沈淼抱進房裡。
将人放在床邊的木椅上,先從櫃子裡拿出一床棉被給他裹上,然後蹲下身體,一手握住沈淼的小腿,另一隻手輕輕将冰涼濕冷的鞋襪褪下。
觸手一碰,沈淼的一雙腳被凍得猶如冰塊一般。
陸嘯林心底一緊,一股怒火從心底陡然升起。
他眼神黑沉地吓人,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正欲發火,隻見沈淼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将一個拇指粗細的竹管遞了過來,彎起眼睛笑道:“看!有了這根竹管,就可以喂崽崽喝藥了!”
陸嘯林火氣被堵在喉嚨裡不上不下,視線死死盯着這根竹管。
片刻後,他認命地閉了閉眼。
站起身将額頭抵在自家小夫郎冰涼的腦門上,聲音低沉又嘶啞:“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用上竹管,兩個人可算順利地給崽崽喂好了藥。
喂好藥後,陸嘯林馬上去竈房燒上一鍋熱水,用木桶端進屋内,讓沈淼立刻洗漱并換上幹淨的衣服。
陸嘯林黑着一張臉,沈淼乖乖地不敢不從。
就在陸嘯林出去倒水後不久,躺在床上昏睡了許久的團寶,睫毛突然抖了抖,像蜜蜂飛舞時顫動的翅膀。
片刻後,小蜜蜂仿佛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花蕊,安心駐足下來。
團寶睜開眼,黑曜石似的眼珠轉了轉,看向趴在床邊守着自己的沈淼,微微張開小嘴,呢喃道:
“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