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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嘯林側過頭盯着沈淼白淨細嫩的側臉,耳邊是少年特有的清朗柔和的嗓聲,仿佛汩汩清泉拂過心底,帶走了周身的疲勞,是從未有過的放松和惬意。
這樣瑣碎的日常他就是過一輩子也不會膩。
聽着聽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今日的野葫蘆怎麼樣?”
“很棒!”
某人接着拐彎抹角地問:“我處理得好麼?”
“非常好!”
某人繼續暗戳戳地提醒:“那,還記得你下午說什麼了麼?”
“你是指……”
陸嘯林聞聲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向沈淼。
沈淼頓住,仔細回想了好一會兒,最後在陸嘯林滿是期待的目光中,果斷地搖了搖頭,睜大眼睛無辜地問道:“我說什麼啦?”
陸嘯林喉嚨哽住,一陣氣結,直接翻過身去。
沈淼此時倒不是故意逗他,實在是他下午說了不少話,一時還真不知道陸嘯林指的哪句。
眼見人鬧起脾氣,索性坐起來,半趴到陸嘯林的背上,兩隻手伸過去,強硬地将人家的臉掰正過來:“哎呀,你直接說嘛,生什麼氣?看着我!說話!”
“獎勵!”陸嘯林的目光四處閃躲,就是不看沈淼,用餘光偷偷瞄了幾眼後,忍不住嗫嚅:“處理葫蘆時,你說的,幹得好有獎勵!”
“噢~這個啊!我想起來了!”
“可還算數?”
“當然!”
“那我想要……”陸嘯林眼角眉梢染上喜色,胳膊偷偷摸摸擡起來,正欲摟住人,幹些壞事,卻意外撲了個空。
隻見沈淼飛快地閃身跳下床,打開櫃子,從最下面的隔層裡拿出一套嶄新的深灰色棉衣,雙手托着回到床邊。
“喏,送你的!”
陸嘯林直直地坐起來,看看沈淼又看看眼前的新衣,似是不敢相信。
“楞着幹什麼?快過來試試!”
沈淼伸手在傻掉的人眼前晃晃,見他還處于震驚的狀态中,也不多廢話,直接動手開始給他穿上。
此時的陸嘯林比團寶還要乖上三分,讓伸胳膊伸胳膊,讓擡腿擡腿。
陸嘯林用手指輕輕摩挲着袖口細膩的針腳,自從阿娘去世便再也沒有人親手為他縫制過新衣。
剛被接到舅舅家時,他穿的都是阿娘以前為他精心準備好的衣物,可少年人的身形像竹子拔節一樣,沒過幾年,原來的衣物小的小,瘦的瘦,那時他已懂得寄人籬下的心酸,隻好自己笨拙地将無法再穿的衣褲拆開,重新接到另一件衣褲上。
後來他長得實在太快,舊衣無論如何也穿不下了,為了不被村裡人笑話,舅母這才恩賞似地丢給他幾件舅舅多年前穿剩的舊衣。
等熬到成年,自己終于有了獨自生活的能力,憑借幼時的記憶,一個人磕磕絆絆學會了打獵,此後便常年與山林為伍,衣褲破洞更是常事了,久而久之,他也不注重穿着了。
平日裡也隻是去府城的裁衣坊買幾件最便宜的成衣,但他本就較其他的成年漢子更加高大,哪怕是成衣也很少有完全合身的。
直到現在,小夫郎将自己做的新衣捧到他面前,笑着說是送給自己的。
“給、給我的?”陸嘯林的聲音變得有些喑啞。
沈淼手中拿着和新衣同色的腰帶,伸手環繞過他的腰間,邊給他系腰帶邊說道:“是啊,這可是我第一次做成人的衣服。”
說罷,後退幾步,站在不遠處摸着下巴欣賞起來,心中不由暗道,老話說的果然不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深灰色的衣料既穩重大方又不顯老氣,陸嘯林肩寬腿長,一襲長袍更顯得長身玉立,平添了幾絲斯文貴氣,眼角的傷疤卻又時時洩漏出幾分兇悍野性,本是天壤地别的兩種氣質,在他身上反而很和諧融洽,仿佛他天生就該如此,迷人且危險。
沈淼繞着眼前的得意之作轉了一圈,最後拍拍手,尾巴都要翹起來:“唔,很合适嘛,非常好看,不愧是我。喜歡麼?”
陸嘯林感覺自己有一肚子話想說,可喉嚨卻好似被一團棉花堵住,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隻擠出幹巴巴地兩個字:“喜歡。”
豈止是喜歡。
沈淼欣賞完畢,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好了,那脫下來吧。夜深了,先睡覺。”
“好。”
陸嘯林摸了摸身上的新衣,雖有些不舍,但還是聽話地脫了下來,整齊地疊好收進櫃子。
二人重新躺回床上,沈淼自然地在陸嘯林懷裡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貼着暖乎乎的胸膛,不一會兒,就困意上湧,迷糊之際,突然想起之前陸嘯林說到一半的話,強撐着掀起沉重的眼皮,含糊不清地問道:“對了,試衣前你剛剛說你想要什麼獎勵?”
“……沒什麼。”陸嘯林低頭在沈淼額頭上親了親,輕聲哄道:“我說,我想除夕和你一起守歲。”
沈淼在他胸口蹭了蹭,算是答應,閉眼就去會周公了。
後半夜,沈淼早已睡熟,陸嘯林突然輕輕抽出被小夫郎枕着的胳膊,悄悄下了床。
将櫃子裡疊放整齊新衣取出,默默看了一會兒,攤開,重新疊好,撫平了褶皺的衣角,檢查再無不妥後,又重新收到櫃子裡。
第一次。
特意給他。
縫制的新衣。
回到床上,在心中反複咂摸着這幾個詞,忍不住翹起嘴角。
然後,陸嘯林不出意外地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