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府小厮為哄自家少爺開心，私自帶着他溜出了府，到市集上逛到晌午才回來，府中衆人竟無一人發覺。

小少爺得了趣，自此以後便常常鬧着小厮出府去玩。若非如此，日後大概也不會引起那場誤會，當然此乃後話，暫且不表。

回到此時的山中木屋。

沈淼正踩在椅子上給檐下的燈籠貼“福”字，忽然聽見身後的竹門“咯吱”一聲，接着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以為是陸嘯林和團寶回來了，頭也不回地喊了一聲：“你們回來啦？”

過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回應，才發覺不對，忙回頭一看，隻見沈瑩挎着竹籃笑盈盈地站在院子裡，正在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瑩姐兒！”

沈瑩聞聲收回視線，快步跑上前，手臂挽住沈淼的胳膊，嬌笑着說道：“阿哥！我好想你！”

沈淼寵溺地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頭：“每次都是這句，多大人了，還撒嬌！”

沈瑩憨笑一聲。

二人一起來到堂内，沈淼拿過桌上的茶壺和竹杯，倒了一杯晨起泡好的紅棗茶，推到沈瑩面前：“來，先喝點水，咱們坐下慢慢說話兒。”

沈瑩挨着沈淼坐下，将提着的竹籃放到桌子上，端起竹杯的手一頓，視線牢牢粘在對面的牆上。

她還是第一次來這裡。

幼時她曾聽村裡人閑聊，有人說在采菌子時曾撞見過住在山中的獵戶，當時那獵戶肩上扛着一頭剛獵到的野鹿，鹿血染紅了一路的泥土，那人披散着頭發看不清面容，隻從發絲中露出一雙野狼般兇狠的眼睛。

那時她年紀小被吓得做了好幾宿噩夢，後來貪玩瞞着家裡的大人偷跑進山，多次在遠處望見過這棟木屋，幼時留下的陰影讓她又膽怯又好奇，最後躲在遠處偷瞥了眼後便匆忙跑開了。

當初乍一聽到沈淼要和陸嘯林成親時，她還私下勸過阿哥，直到後來見阿哥成親後回娘家時面色紅潤，一點也不像受過欺負的樣子，才放下心來。

此刻，她坐在椅子上還有一種恍如夢中的不真實感。

對面牆上挂着的弓箭、獸毯、鹿角等各色新奇的物件，讓她目不暇接，忍不住連連驚呼：“阿哥，你家真好！”

沈淼笑道：“喜歡的話，那你以後常來玩！”

沈瑩滿臉期待地望向他：“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是我妹妹呀。”

沈瑩高興地直點頭，放下手裡的竹杯，又站起身走到堂内的柱子旁，輕輕摸了摸上面貼着的“童子抱鯉”的剪紙，胖娃娃憨态可掬，錦鯉活靈活現，略微興奮地問道：“阿哥，這些也是你剪的吧？你的手藝更勝從前了，這個花樣我還是第一次見！”

沈淼耐心回應道：“嗯，這不馬上就過年了，今日正好得些空閑，便剪了些窗花和福字。”

沈瑩愛不釋手地摸了摸，初來乍到的激動慢慢平複下來，才發現家中十分安靜冷清，疑惑地問道：“咦？團寶和哥夫呢？他們沒在家麼？”

“團寶一大早就鬧着要小燈籠，他們出門尋藤條和樹皮了。估計這會兒也快回來了。”沈淼探頭望了望外面的日頭，繼續說道：“對了，你怎麼突然過來了？可是找我有事？”

沈瑩這才想起此行的正事，一拍腦門懊惱道：“喔，差點忘了。”說着，掀開竹籃上蓋着的棉布。

籃子裡擺着三大碗還冒着熱氣的八寶糯米飯。熱騰騰的糯米裹着油潤的豬油，鋪了足足一層棗子蓮子等各類堅果蜜餞。

沈瑩接着說道：“阿娘說，每年的年夜飯你最喜歡吃八寶飯了，估摸着你嫌麻煩今年肯定懶得自己做，便特意多做了幾碗，叫我給你送來。”

沈淼深呼一口氣，空氣中混合着糯米的清香、堅果的焦香和蜜餞的果香，光是聞着就讓人食指大動，笑眯眯地說道：“還是阿娘記挂着我。”

沈瑩裝作嫉妒地撅起嘴“控訴”道：“可不！這段時間，我可沒少聽阿娘誇你……”

她這孩子小嘴叭叭起來沒完沒了，一打開話匣子就恨不得将這段時間憋在肚子裡的話全部秃噜出來，直把自己說得口幹舌燥。

“聽楊峰哥說，他們在前線大破敵軍，繳獲了上千匹戰馬，牛羊更是數不勝數，朝廷很是看重此次大捷，據說封賞已經在路上了呢。”

沈瑩說到此處，眼中不由得露出幾分對英雄的崇拜之色，言之鑿鑿的語氣仿佛她親自在戰場上目睹了似的。

沈淼見狀皺了皺眉：“……楊峰哥？”

“啊。”沈瑩自知失言，臉色慢慢漲紅，低着頭支支吾吾地解釋道：“就是，就是村西頭楊嬸家的楊峰。咱們小時候一起玩過的……”

沈淼仔細回憶了下，好像是有這麼一個人。

在他印象中，此人性格似乎有些自大張狂，幾年前瞞着家裡參軍入伍了，很多年都沒有消息了。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沈瑩揪着手指小聲回道：“嗯……上個月剛返鄉。”

話在嘴邊轉了一圈，沈淼還是沒忍住直接開口問道：“你，可是喜歡他？”

沈瑩低着頭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沈淼見狀哪裡還不明白，看着眼前情窦初開滿臉嬌羞的少女，感到有些糟心，有種自家孩子被壞小子拐跑的感覺。

“阿娘，他們可知道此事？”

沈瑩聞言身形一頓，沉默着搖了搖頭。

沈淼蹙起眉頭沉思半響，略微嚴肅地說道：“你若真喜歡他，等時機合适，我會和阿爹阿娘提。但是你要和他保持距離，不可再私下見他。”

沈瑩連忙應了一聲，見沈淼沒有過多責問，端起面前的紅棗水一飲而盡，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氣，趕緊轉移話題道：“阿哥，明日村中守歲火，你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