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王安妮生來大大咧咧,學生時代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學霸,當年高考以全省前五十的名次成功進軍京城三甲,大三在知名外資銀行MS投了份實習脫穎而出畢業轉正一直做到現在,這年初成功從助理崗進升私行客戶經理,貸款買了車子租了房子,就是那種有房有車有男票,不愁吃穿不缺愛的北京城擇優錄取的有志青年。
費德明是王安妮從大學時談起的小男友,同專業同班,和王安妮是老鄉,家境殷實,老爸是當地的廳級幹部。費德明腦袋瓜好使,就是用不在學習上,高考成績上對不起老下對不起小,被費爸爸硬是塞進了王安妮的學校。當然,這些都是倆人相好以後王安妮“刑”訊逼供出來的。
費德明現在在央行裡做實習,轉正的事兒八九不離十,誰叫人爸是X呢。
王安妮打小優秀,少年得志,自小沒敢被小瞧過,感情上的事總被費德明說強勢,王安妮可不依不饒。不過王媽媽倒是很得意這個未來女婿,在她眼裡,費德明就是支有靠山有未來的藍籌股,就等王安妮這麼一嫁,王媽媽這股就一路飄紅了。
說說這兩人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上學那會兒王安妮就嘴欠兒,聽說班裡有個男生叫費德明,就成天貼人家屁股後邊費德勒費德勒的叫着不放。費德明剛從咱高考集中營裡出來哪見過這架勢,成天擺一副氣包樣兒,其實内心早被這古靈精怪的丫頭片子蠱惑了。王安妮那會兒子就喜歡看費德明生氣,費德明扭回頭追她的時候臉還青着呢,王安妮一樂就答應了。時間長了,王安妮發現費德明老實巴交,一點不像那些京城幾少什麼的富二代做派,關鍵還好使喚,這戀愛就這麼穩定而長久地談起來了。
要說起來費德明這等富二代不得交個美若天仙的校花女友?可王安妮除了皮膚白、眼睛大離人家校花的水平還是差很大一截子的,卻偏偏長着張能把死人說活了的嘴,又合着大大方方的聒噪勁兒,宿舍外的追求者能排一個連。費德明一看,本來就拜倒在石榴裙下的一米九大個子更是端茶送水日理萬機,生怕丢了這麼個寶。
現在兩人在一起少說也有六七年了,人倒是都少了校園裡那副青澀勁兒,不過這女尊男卑的關系可沒什麼改觀。費德明想同居,王安妮不同意,說自己現在做的風生水起,同居影響業績,費德明一腔苦水倒與誰人說?
費德明和王安妮的那點兒淵源就先交代到這裡,現在來說說邵柯和王安妮。
王安妮是年後才接到邵柯電話的。聽到邵柯倆字兒的時候王安妮腦海裡唯一浮現的隻有那把圓肚細脖的陶件和敷在根部的一握殘臂。
邵柯在電話裡簡潔地說明了他的來意,語氣中帶着一貫的随和和不失禮貌的距離感。邵柯說他那兒有一筆錢,想申請王安妮公司的個人資産管理業務,記得王安妮是理财經理,就想王安妮連申請帶辦理把這事兒辦了。
王安妮其實一開始特一頭霧水,因為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給過邵柯自己的名片,隻是聊天的時候提過自己在協和醫院那裡的投資公司做事,不過她也知道自己做事不拘小節,說的興起了真給出去幾張也說不準。
邵柯說方便的話想和王安妮見一面,也不需要多會兒,就和她吃頓飯,那錢呢,王安妮願意接就接,不願意接也沒關系。
王安妮有些為難,倒不是因為邵柯毛遂自薦,畢竟王安妮是客戶經理,有客戶自己送上門兒自當是喜聞樂見。關鍵是王安妮的公司說來也是全球赫赫有名的資管機構,哪怕是他們這種最一般的小代表接的活也沒下過一千萬,王安妮可不覺得邵柯一個開小陶藝店的殘障人士資産能過一千萬。攤開了說,假設邵柯上輩子積德這輩子逮了個富二代的身份,那富也是他老子富,四十歲以前也輪不上他。
邵柯似乎聽出了王安妮的猶豫,倒也沒說什麼,隻說自己随時有空,就等王安妮找個時間。
王安妮做了這幾年,手頭上的客戶大緻可以分為兩種——土豪,和土豪他老婆。倒不是說就沒别的類型,王安妮言行出挑在公司除了客戶關系維系得不錯其實特不招人待見,金融行業裡宮心計甄嬛傳的戲碼就沒停過,香饽饽早被Boss面前的紅人吃幹抹淨了,就剩這些請神容易送神難的燙手山芋。王安妮總結,面對土豪就一定要把5W1H的“錢是什麼”、“錢怎麼生錢”、“錢為什麼要生錢”、“錢在哪裡生錢”、“錢什麼時候生錢”和“錢被誰來生錢”這件事講清楚,至于土豪他老婆,那就隻講“能生多少錢”就行了。但邵柯這種“長得就很窮”的小白臉王安妮還真是第一次見,本想直接說個門檻價拒了,但是話到嘴邊兒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就又咽回去了,倒是被邵柯這說話辦事兒不給人壓力的路數打動了,覺得這人不錯還挺有意思,不如約見個面把事情講明白還顯得很有誠意。
于是說就在王安妮公司不遠新天地那兒找個地兒坐坐,邵柯說能不能去君悅酒店,說那裡有殘疾人車位,他方便點兒。
周三中午王安妮踩着她那雙小高跟“噔噔噔”一路穿過東方廣場跑到東方君悅大酒店,一進酒店就被人帶進那個很有名的天幕泳池。
“王小姐,邵先生就在那棵棕榈樹後邊,我就送王小姐到這兒了,王小姐請随意。”
“欸,謝謝您啊。”
北京二月天寒地凍,五星大酒店的泳池卻春暖花開。王安妮左顧右盼,要不是邵柯邀請,自己少說還得再熬個十年八載的才能進得來。走到這裡的時候,王安妮覺得邵柯保不準還真是個什麼二代。
邵柯靠在輪椅上正拿着菜單點菜,聽見聲音擡頭看見王安妮,臉上頓時綻開了笑容。邵柯笑起來格外好看,不笑的時候五官精緻,有種澄澈的清爽感,但笑起來就完全不一樣了,一雙鳳眼微微彎起,眼尾的紋路添了柔和感,整個人都變得溫暖起來。
“诶喲喂,精神小夥兒啊,邵老闆,見天兒沒聚,又上哪兒保鮮去啦?”王安妮嘿嘿一笑。兩個月沒見,邵柯非但沒變,甚至保養的似乎更鮮嫩多汁了。他今天倍兒精神,且不說那西裝領帶的一副衣冠禽獸的模樣,他還專門戴了假肢,雖然委身于輪椅上,在王安妮眼裡真是已經帥的沒天理了。
邵柯聞言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西裝,擡手抻抻領帶,笑着說:“怎麼着?這就保鮮了?”
“可不嘛,又來考驗我了不是?”王安妮眯眼笑,一語雙關。
邵柯也笑,裝作聽不懂王安妮的話,岔開話題道:“人劉備還得三顧茅廬呢,我這請您露個面兒不容易,不得特意捯饬一下?”
王安妮一聽,心想不管這邵柯到底玩得什麼名堂,她自己是吃這口飯的,講究廣結善緣,明面兒上還得留面子,于是趕忙改口:“那您誤會了不是?來者是客,我們提供服務的哪有讓客戶折騰的道理,您這不是叫我自己砸自己的招牌麼?”
邵柯早知王安妮心裡擺着譜,礙于情面才來赴宴,他倒也不惱,不緊不慢地跟她逗悶子:“那哪兒能啊,客随主便不是?”說着,從手邊掏出一個精緻的小袋子推到王安妮面前。“小小心意,煩請笑納。”
王安妮看着袋子上的CHANEL一樂,接過禮袋晃晃,問:“這什麼?”
邵柯笑而不語,隻示意王安妮打開看看。
王安妮三下五除二取出一對漂亮的雙C琉璃耳環,哪怕已經在辦公室裡閱“奢”無數,她也忍不住眼睛瞪得奇大:“媽媽呀,中古款!你從哪兒弄到的?!”
邵柯擺擺手:“嗨,哪有那麼玄乎,有朋友做海淘,托他帶回來的。”
王安妮握着寶貝香奶奶低聲嘀咕:“哼,我怎麼就淘不到呢?”轉而又賊兮兮地笑看着一臉人畜無害的邵柯:“話說,你怎麼會送我耳環?我之前見你可沒帶耳環吧。”
邵柯瞟她一眼,呷了口水:“你不帶耳環,可你有耳洞呀。”
“啧,”王安妮挑眉,下意識摸摸自己上班很少帶耳環的小耳垂,“眼夠尖的。有兩把刷子啊。說吧,你這招騙了多少小姑娘了?”
邵柯無辜:“送禮物而已,怎麼能叫騙呢?”
王安妮面上玩味,不置可否,低頭看了看那耳環,沒接邵柯的話茬兒,心裡卻盤算着到底收不收這禮。
邵柯知道王安妮心裡不定怎麼瞻前顧後呢,于是對她擺了擺手打斷她剛起的話頭,招呼服務員上菜,跟王安妮指了指她剛面前呈上來的餐前清口:“吃菜閑聊,湯後說事。”
王安妮心道這是有備而來啊,嘴上卻笑着說:“喲,小邵老闆,還挺講究。”
邵柯也不搭話,隻給王安妮布菜,攏共四個菜一個湯,三道葷一道素一盅湯,邵柯拿起公筷給王安妮夾了一塊東星斑,最後把湯缽推到她面前,裡頭是一盅烏魚蛋湯。邵柯這才開口:“禮多人不怪嘛。”
王安妮看他極為周到,打眼瞧過去:“擱我這兒玩兒元宵裡裹爆竹——糖衣炮彈呢?”
邵柯輕笑出聲:“咱是赤腳拜觀音——誠心實意。”
“嘿,還給你接上了。”
“那必須,那大仙堂的匾——有求必應!”
王安妮樂了,覺得和邵柯說話實在輕松有趣,投子認輸:“可别,一句兩句行,多了我可接不住。小邵老闆,您高擡貴手,放我一馬。”
“得嘞,我閉口收科!”邵柯也笑,他知道見好就收,王安妮也适可而止,兩人舉杯碰了一下,邵柯抿了一口飲料,王安妮一飲而盡。
王安妮和邵柯邊吃邊聊,邵柯的談吐見識讓王安妮有些意外,她原本以為邵柯隻是個會做陶藝的殘障人士,沒想到邵柯的思維邏輯和知識面都很廣泛,而且說話風趣幽默,讓人很舒服。王安妮漸漸對邵柯産生了一些好奇。
王安妮場面上神采奕奕,其實心裡一直哩個兒啷地打鼓,一頓飯吃的越發嘻嘻哈哈,菜沒下去幾口,壓心的秤砣湯沒少喝。臨了王安妮借稱方便,回去的路上打算把帳結了,雖說商量好了是邵柯做東,但這一趟下來王安妮是真心想交這個朋友,所以這頓飯一請也才能收人家的禮,這一來一回地交上朋友才好坦誠開口給邵柯往踏實量力上勸退。奈何一拐進餐廳裡已經看見服務員拿着賬單從邵柯身邊撤了,王安妮心念大事不妙。
邵柯收起錢夾擡頭遠遠就看見一路走過來的王安妮臉上精彩,心裡好笑,手上卻指着餐位上精緻的乾隆蓋碗:“喝茶。”
王安妮其實不善城府,被這麼一激,她可半點兒沉不住氣了,三步并作兩步回到座位上,手上把蓋碗一捂全沒了喝茶的心思,義正辭嚴:“邵柯邵先生,咱一碼歸一碼,您一直要申請的私人資産管理賬戶咱們得好好談談。”
邵柯看着一臉認真的王安妮,松弛地往輪椅裡一靠,倒頗有些放馬過來的意思,一笑置之:“關于這件事,我的訴求在電話裡都已經向王小姐說明。”
王安妮忽然覺得嗓子眼兒幹澀異常,談業務她向來□□不亂,不知道為什麼跑到邵柯這裡倒反被他将一軍。王安妮清清嗓兒,與邵柯對視:“邵先生,咱倆也算有些交情,都不是拐彎抹角的人,咱有一說一。我王安妮為MS做事,懂得做生意自然是多多益善,不過MS這也是做出來的牌子,華爾街資深投行、全球萬億規模私行,同樣做的是錢的買賣,儲蓄銀行尚且會對自己的顧客按存款多少進行卡制區分,我們MS也不例外......”
王安妮說的是要開門見山,其實早拐到山路十八彎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畢竟面對如此帥、如此小清新、如此純良的文青小店主怎麼忍心一針戳中人家的痛楚,王安妮寓教于樂,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就想讓邵柯自己知難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