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敬老院和簡廊川聊過,又經曆了雎小山這一遭,梁檐想清楚不少。宋過白就是嘴硬心軟,他得剝洋蔥一樣循序漸進多下幾個套,早晚能打出all clear。
等宋過白把猛禽開出醫院地庫,往梁檐家裡開去,心情有點複雜。
昨晚也不知怎的,就答應了梁檐,寒假借住進他的屋子。
梁檐當時在電話裡振振有詞地列舉分析:“别抵賴,我知道你春節不回家,寒假學校宿舍要全面檢修線路,你出去住酒店多不劃算,短租也沒有隻租半個月的。反正我過兩天就放假回家,屋子空着也是空着。”
頓了頓,梁檐又補一句:“春節那幾天食堂和外賣都沒有,你還可以用我的廚房做飯。萬一雎小山去了療養院,你還能給人帶飯慰問慰問,多好?”
整套措辭邏輯嚴密、推導嚴謹,宋過白的純理科腦袋挑不出任何毛病,順着人話頭得出了“可以”的結論。
——現在宋過白終于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正連人帶行李開着車把自己送進他家。
再想跑,晚了。
距離除夕還有一周多,傍晚華燈初上,街面張燈結彩,節日氣氛被四面八方的“恭喜你發财”“好運來真的好運來”烘托得熱烈,猛禽路過一家大型超市時,宋過白順手拐進了停車場。
“....怎麼?”
“隻有牛奶雞蛋我做不出飯。”宋過白想起上次去他家看到的冰箱盛況。
梁檐點點頭,彎着嘴角嚴肅道:“準确點說,現在連牛奶都沒了,冰箱裡隻剩倆蛋。”
“......”
春節前的超市永遠擠滿了東西仿佛不要錢的人從衆,宋過白指揮梁檐遠離人群當一個推車機器,自己鑽進去挑東西。
“韭菜?”
“味兒有點大。”
“魚?”
“...會卡刺。”
“豆腐?”語調怨氣漸起。
“這個我吃,吃豆腐嘿嘿。”梁流氓一激動,聲音太大,招來旁邊大媽驚詫的目光。
“....吃屁吧你。”宋過白決定全面收回采買大權。
猛禽在樓底停穩的時候,車後座除了多出一包吃的,還有一小盆文竹——宋過白執意要回禮梁檐當初送的那一小盆苔藓。
“這玩意兒很嬌貴,随便澆水一定會死。”宋過白說得雲淡風輕,“和我們工作室的垃圾場隻能養活苔藓不同,這盆優雅的竹子很配你屋的出家風格。”
梁檐:“.....”
在線求問:想追的人相當記仇該怎麼破。
一進家門,宋過白就把梁檐往浴室推:“洗澡去,醫院回來不幹淨。”
直到水聲響起,宋過白把食材各自放好,挪着身體癱在桌邊,眉峰緊蹙,須臾才緩緩站起,邊撸袖子邊走進廚房。
梁檐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客廳空調溫度正好,桌上擺着清炒油麥菜、茭白肉絲色澤分明,蒸騰起絲絲縷縷的熱氣;廚房門沒有關緊,飄出熱乎乎的酸甜香味。
在自己的住處聞到帶着镬氣的飯香,梁檐心頭湧上點微妙的不适應。
宋過白背對着廚房門口,正埋頭用開水燙幾個西紅柿,梁檐蹑手蹑腳走進去,剛準備開口吓人,宋過白已經出聲:“啥牌子的沐浴露?薄荷味這麼沖。”
梁檐:“…”失策失策,貓系居然連帶着嗅覺也挺好。
“話說,你家怎麼窮到連碗都沒幾個?”宋過白邊問邊用筷子挑出一個西紅柿,骨節分明的手指順着表皮的十字裂痕稍一用力,一大片鮮紅的軟皮裹挾汁水柔柔落入白皙的手心,染紅一片。
梁檐越過宋過白的肩看到這一幕,暗自咽了一下口水:“因為吃外賣和去食堂都不用自己帶碗。”
宋過白:“…成,湯你就抱着鍋喝吧。”日子過成這樣,實在不理解梁檐從宿舍住出來的意義在哪裡。
估計這裡全新的鍋鏟和油鹽醬醋也不是他自己買的,八成是房東好心準備的。
糖醋排骨和西紅柿蛋湯後續上桌,一頓飯終于湊齊。梁檐大咧咧坐下,不時有水珠順着發梢滾落肩膀,黑色的T恤緊緊貼合住半幹的身體,從胸膛到腰胯形成一道向内微彎的利落曲線。
坐在桌對面的宋過白一言不發,捏着筷子的手青筋暴起。
梁檐剛伸出筷子,還沒夾到排骨,視線突然陷入一片柔軟的黑暗。
有人用毛巾蓋住了他的腦袋,用力揉了揉。
“自己擦擦,像什麼樣子。”
梁檐眯起眼,偷摸享受了幾秒來自宋老媽子的關心,邊囫囵腦袋邊問道:“你一直這麼會做飯嗎?”
宋過白語氣平淡:“我爸走得很早,我對他幾乎沒有記憶。我媽把我從小帶大,她很辛苦,我總不能在做飯這種小事上還拖她後腿。”
梁檐正低頭擦後腦勺,從毛巾的縫隙中看不到宋過白的臉。
面前的飯碗裡倒是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塊排骨,醬色油亮的表面沾着幾顆白芝麻。
不知怎麼,梁檐想到袁淵那句欠扁的話:一直呆在系裡拖嚴老師後腿,宋過白你良心被狗吃了嗎?
靠,當時就不該放那傻逼玩意兒走,揍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