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檐是被第二天的雨聲吵醒的。
雖說江南暮春多雨水,可這雨聽起來實在不小,剛巧還趕上他們來玩的這幾天。
室内天光昏暗,身側的被窩冰冰涼涼,宋過白不知道去了哪裡,梁檐一個鯉魚打挺,摸出床頭的手機摁亮。
十點半,梁檐欲哭無淚。
要說昨晚,那睡得是真好,他幾乎快記不清上一次黑甜鄉是什麼時候,仿佛昨夜的疼痛暈眩壓根不曾存在過。
他嘗試向空中揮了一記空拳,久違的身輕如燕,神清氣爽——一秒之後人又枯萎半截。
即便感覺自己現在能揍一頭熊….也救不回這糟糕的旅遊體驗。
他幾乎能想象宋過白看自己人前多管閑事大出風頭,人後呼呼大睡日上三竿也不醒的無語樣子。
“醒了?”宋過白推門進來,胳膊下夾着速寫本徑直走到桌前,試了試桌上牛奶的溫度,“還熱着,快去洗漱。”
梁檐愣了一下,半晌沒說話。
“怎麼了?”宋過白神情自若走到床前,撩起梁檐的額發,兩人額頭相抵,動作自然得仿佛做過無數次。
“不燒了呀…難道已經燒傻了?”
“那個…”梁檐欲言又止。
宋過白直起身端詳他,娓娓道:“東子他們早上過來,看你實在睡得太香,就讓小山帶着先出去了。”
“你如果問芊芊,小姑娘已經沒事了,就是有點受涼感冒,在家養兩天就好。”
“洪支書非說要帶一家人登門道謝,我們早上好說歹說給勸了回去。”
“至于推芊芊下井的那個混賬…洪支書他們已經把人押到派出所了,據說是對村裡分地有不滿,所以洩憤到洪家身上。”
梁檐低頭靜靜聽着,沒什麼反應。
宋過白垂眸看着他,梁檐頭頂有一撮頭發斜飛出來,正顫巍巍晃動着,不知道在神遊個啥。
兩人相對無言好一會兒,宋過白輕歎口氣,忍不住伸手把他的亂毛揉回去,順勢把人拽起來:“走,給你看個東西。”
梁檐還在迷惑,宋過白已經打開房門拉着他來到天井。
近乎轟鳴的水聲撞進耳膜,梁檐看着眼前一幕,有點邁不開步子。
豐沛的雨水落在小院的四面屋頂,順勢流下,行至檐邊瓦當處,高高躍起一線弧度,繼而再次下墜,垂出了四幕水簾。
水簾自東南西北彙集,瀑布般落入天井中央的小池塘裡,驚得池中錦鯉來回擺尾。
“四水歸堂,”宋過白解釋道,“當雨水足夠大積累足夠多,就會産生這種景觀,這一套設計相當于徽派建築的古代排水系統,而之所以讓房檐向天井内傾斜,使得雨水向内流不向外引,是因為古代徽商重财,而水聚财,取一個财不外流的吉利意思。”
他打開手裡的速寫本,最新一頁上,赫然是幾乎快要完成的四水歸堂水彩圖。
“如果不是因為剛巧有雨,某人又睡到這麼晚,我可看不到這可遇不可求的場景。”宋過白嘴角彎出清淺的弧度,似笑非笑,“請問,現在你可以乖乖去洗漱喝牛奶了嗎?”
打理完畢恢複精神的梁檐感覺很有必要挽回一下先前委委屈屈的小媳婦形象,放下空牛奶杯就風風火火去折騰自己的大号行李箱。
宋過白冷眼看他蹲在地上撅着屁股把東西一樣一樣往外掏:溫度計、夾勺、濾紙、電子秤、雲朵壺…窗前的書桌頃刻被占了大半。
宋過白挑眉,這些玩意兒,怎麼好像在咖啡店裡見過差不多的?
眼見梁檐擺出一把手沖壺,他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你這是?…”
梁檐晃了晃手裡的礦泉水和咖啡豆,得意洋洋:“看哥給你露一手。”
燒水、控溫,稱豆、研磨,接着是溫杯,打濕濾紙…宋過白支着腦袋在一旁觀摩,看着看着視線不由自主從器具轉移到那雙操作不停的手上。
指節銳利分明,筋骨勁瘦有力,想到昨晚被這雙手握住腰身锢在懷裡動彈不得,宋過白感覺臉頰隐隐發燒。
幸好梁檐凝神于手下的動作,毫無察覺。慣常率性不羁的人認真專注起來,一舉一動有種别樣的蠱惑。
宋過白盡可能安靜地喉結一滾,目光想逃,又黏黏糊糊舍不得移開。
手背青筋随着動作時隐時現,腕骨聳起好看的峰型,襯衫長袖被三兩下折至手肘,展露出青年線條流暢的小臂,再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