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飯點,旅遊小隊五人才再度齊聚。
宋過白和梁檐推開院門,越過天井,隻見一口九宮格銅鍋支在正堂,鮮紅的鍋底咕嘟嘟冒着泡,滿院子辣椒牛油的香氣。
宋過白:“…”
居然跑到徽派民居裡吃重慶火鍋,很可以。
方凜正指揮周尹東把涮菜碼在長條凳上,牛肉、蝦滑、酥肉、苕粉、黃喉…看上去好不熱鬧。歙遠一個江南小村,也不知道幾個人從哪搞到這麼正宗的川渝涮菜。
周尹東喊道:“檐哥!小宋老師!你們咋才回來?專趕着回來吃現成的?”
梁檐:“就這麼對我這個全村大功臣?連口熱乎的還得自己動手?”
“哎,還真别說,我們剛才去集市買菜的時候,好多老闆死活不要我們錢。”方凜下意識算了算節約了多少錢,感歎道,“梁檐在村裡一仗成名,我們跟着沾光。”
周尹東撇嘴:“出風頭也不叫我們,知道吃瓜群衆漏掉大瓜心裡啥感覺?錯失一個億!”
雎小山:“還真是,昨晚就叫了過白,連我都不知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
“重色輕友!”幾人異口同聲。
梁檐泰然自若:“帥氣的一面當然隻能給老婆看,諸位懂不懂守男德?”
方凜心大,直接舉手:“….那我呢?”
宋過白直覺不妙,剛想伸手捂梁檐嘴。
“怎好打擾方大總監良夜春宵,也不知道我好兄弟的服務水平….”
一把生菜橫空飛來打斷騷話,水珠子糊了梁檐一臉。
下一秒被糊到懵逼的是東子。
周尹東:“…..”
不是,這回又關我啥事?
方凜拍拍手上的水,雲淡風輕:“連坐。”
頭一次見到幾人“吃飯睡覺打東子”模式的雎小山歎為觀止。
與在“時園”的私家園林裡吃淮揚菜的感覺不同,此處的徽派小院雖也曾是富貴人家的宅邸,布局嚴謹雕镂精緻,但磚木多少都沾染陳年的氣息,反而更加拙樸近人。
再加上吃的還是火鍋這麼豪放接地氣的東西….幾杯啤酒下肚,五個人聊得熱火朝天,連素來高冷的方凜都打開了話匣子,把周尹東的糗事從幼兒園開始逐個盤點,害得周尹東拼命往她碗裡塞吃的試圖逃避社死。
宋過白望向天井,池魚偶爾驚動出水聲,今晚新月,夜色厚重,高聳的馬頭牆輪廓模糊,看不分明。
一陣涼風吹來,徐徐捎走臉頰的熱意。
很久沒有這麼舒暢的夜晚了。
此時此刻的一切都奇妙地源起于去年開學時,那場并不算愉快的團隊研讨會。
宋過白不自覺回想起那時,梁檐站在研讨教室深處看向自己的眼神,直白的困惑夾雜震驚,讓他不明所以,不過當時的他對此也并無所謂。
他以為那是兩人初見,不曾想對梁檐來說,自己已經作為“幽靈”在二傻子心頭擅自蹦跶了半月有餘。
如果梁檐沒有經由自己認識雎小山,梁檐後來還會去救小山嗎?——他确信會。
如果梁檐沒有得到自己的幫助,這個小團隊能在決賽拿到名次嗎?——他相信會。
如果…梁檐沒有選擇強勢地介入剖開他,他現在會和這群可愛的人坐在這裡嗎?
想到這,宋過白輕笑了下。
大概…不會吧。
雖然眼前夜色尚且朦胧,但如今心裡的一切已經鮮明有希望,這大概就是那個人拼力靠近自己後,給予的最大幸福感。
“小宋老師?喂喂?想什麼呢?”周尹東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哦,在想該找機會謝謝嚴老師多管閑事給我們瞎接活。”
衆人:“?”
“咳咳,”雎小山放下筷子,與另外幾人飛快交換眼神,“就是說,飯也吃差不多了,咱們該進入正題了?”
“好嘞遵命!”
“來來來收桌子!”
輪到宋過白:“?”
方凜從身後拿出一個蛋糕放在桌上,把蠟燭遞給宋過白:“臨時準備有點倉促,宋學長,祝你生日快樂。”
周尹東打趣道:“小宋老師你也太謙虛了,要不是小山順嘴提到,我們壓根不知道今天在座還有個大壽星。”
宋過白依舊挺意外,扭頭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生日?”
雎小山笑笑:“之前幫忙整理過班級檔案,留意了一眼,你不會介意吧?”
宋過白搖搖頭,說不上來什麼感覺。
他的生日确實是今天,但他也确實是忘記了。
——準确說,對宋過白而言,“生日”這個名詞不需要搭配使用“過”這個動詞。
從小到大,宋清都很忙,作為單親家庭的模範乖小孩,宋過白理所當然沒把生日當回事。他還小的時候,記憶中宋清會提早下班,做一碗碗底藏着煎蛋的長壽面給他,等上了初中能獨自買菜做飯喂飽自己,母子間的這一點默契似乎也慢慢斷了幹淨。
“打火機呢?”
“那邊兒!”
“誰一會去關個燈?”
“愣啥呢壽星?快插蠟燭呀!”
“…等等,數字是不是不太對?18?”宋過白看着手裡的蠟燭有點懵。
“嗯?不挺好的麼,憑什麼她們女生過生日永遠18,咱們猛男也一樣。”周尹東人已經站到了電燈開關旁。
“可我明明馬上24——”
“我讓他們拿的,”梁檐拿過蠟燭插上,語氣輕緩,“學長,我現在大三,等年底過完生日也才21。“
“無論過多久,我永遠都比你小三歲,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但至少在生日這天,你可以變回18,讓我當一天年紀比你大、值得你依賴的檐哥。”
沉默良久,微顫的手點燃打火機,火苗被渡上燭芯,頭頂燈滅,天井安靜下來,唯獨桌上一方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