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怎麼夜裡出來了呀。”扶桑提着燈一路小跑過來,“身子還沒好全呢,怎麼穿的這麼單薄在院子裡走,明日要是又生病怎麼辦。”
楚聞笙将手背在身後,把殘存血迹的短刀藏進袖子,笑眯眯地看着扶桑替她披上衣服。
“我在院子裡走走罷了,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小姐定是也感覺到了吧,迷煙極濃且非凡品,阿栗怕是要睡上大半日,屬下擔心你,出來看看。”
扶桑見四周無人,壓低了聲音:“丹瓊大人并無回音。”
聞笙摸着扶桑的腦袋,軟聲道:“真是多謝你了阿桑,幸而有你願意關心我,不然我這些日子生病,很難熬的,今日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快回去睡覺吧。”
扶桑心知楚聞笙有事要想,便隻又囑咐了幾句便去睡了,藥效強勁,她也是勉強才撐住精神的。
楚聞笙目送扶桑離開,擡手,一隻白鴿停在手上。
不多時,白鴿飛出,隐沒在山林之中。
———————————
深夜,霜露重。
空曠的街道上,隻有一個白衣女子失魂落魄地走着。
她拿着一把刀,鮮血從她的指尖滴落,在長街上蜿蜒成一條扭曲的線。
眼前是一片燒毀的廢墟,未燃盡的火星還在飄起黑煙,她不顧灰燼燙手的餘溫,沖進去,跪在地上瘋狂找着什麼。
可是什麼都沒有。
無論是何物,一捧起,就化作飛灰,往天上去了。
廢墟之中什麼都沒有了,房屋也僅剩焦黑脆弱的結構。
白衣女子的手傷的很重,身體疲憊到了極點,卻笑得癡狂,哭得悲哀。
是隻是回憶無聲,聽不到她的絕望。
畫面碎裂。
楚聞笙暗惱,擡手輕拭去眼角淚痕,感覺頭痛欲裂。這幾日她本來就病着,加之林二的迷藥和昨夜吹的冷風,她誰去後就一直噩夢不斷,難以清醒。
今早昏昏沉沉上了馬車,現在掀開車簾,竟已是天光一片大好。
“小姐可是近鄉情怯了,怎得還哭起來了?”
阿栗是被聞笙從山下撿來的小姑娘,在莊子裡聽了江媽媽的酸話,總想着寬慰聞笙一些。
這些下人們總是鄙夷小姐的身世,暗諷她外室所生,生母粗鄙惡毒,自己也是一個歹毒之人。可阿栗望向楚聞笙,這般優雅高貴的小姐怎麼可能那般不堪。
“阿栗,進了侯府切勿再提外面的事情。”楚聞笙的表情從冷淡變成了哀婉,“那些過去的,我實在是不想再提起了,阿栗,我知你并非有意,隻是我...”
栗子自知引起了小姐的傷心事,閉口不再言語。
馬車行了大半日,到昌平侯府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當今聖上念着昌平侯楚铮的救駕之功,特意賜了這座大宅,與舊楚府打通之後,更是庭院深深,占地極廣闊。
楚家幾房人住在侯府的隔壁,整個府邸如同迷宮般複雜。
楚聞笙一行人跟着侯府的下人一路走了許久,才走到老夫人所在的春晖堂。
“三小姐到——”
楚聞笙穿過層層懸挂的珠簾,繞過流光溢彩的雲母畫屏,踏入春晖堂的正廳,一瞬間,萬籁俱寂,所有目光聚焦在她一人身上。
坐在上首的祖母在日影朦胧之中看不清面目,惟見一個雍容的身影緩緩伸手接過侍女奉上的茶盞,漫不經心的偏過頭看她。
坐在她身側的侯夫人懷裡抱着一個小女孩,正逗弄着孩子在與老夫人湊趣,小女孩搖着撥浪鼓含着饴糖“咯咯“笑着,二人自得其樂,并不理會聞笙。
一對姐弟在竊竊私語互相取笑,年輕的小姐們優雅地品着茶,其他幾房的人也各自聚作一團 。
所有人的動作在她進來的那一瞬間定格,轉變為驚訝。
“聞笙見過祖母、母親,見過各位嬸娘、各位姐姐。”
楚聞笙走出日光,盈盈拜去。
衆人看見她的臉,不由得愣住,一時之間神色各異。
好半晌,侯夫人才淡聲喚她入座。
并無任何的寒暄和關心,十年不聞不問,如今亦是像所有人宣告她的無足輕重。
聞笙坐并沒有說什麼,隻是端着得體的淺笑,從善如流地坐在人群後面,将自己化為不起眼的背景。
隻是她心中卻好奇。
昌平侯已婚事為由接她回家,可眼瞧着這侯府衆人對她漠不關心,像是并不知道這一茬。怎麼回事?
草草揭過她回府的事,上首的老夫人便攬了侯夫人懷中的小女孩抱着,向着長房的趙夫人發問,“聞逸如今也該回來了吧。”
“回母親,聞逸先前派人遞了話來,今日一早就去接了表少爺,算着時辰,估摸着快要到家了。”
果然沒過多久,侍女就打了簾子進來禀報,說大少爺接表少爺回來了。
外面傳來爽朗的說話聲,兩個少年談笑着走進了花廳,二人拱手作揖向上首的長輩們問好。
“母親您瞧,可巧了不是,這成文跟我們逸哥是一般大呢。哎呀,可真是個…呃周正的孩子。”趙夫人看了一眼老夫人的神色,忙起身扶住虞成文行禮的動作。
老夫人為了這個娘家侄孫來,不惜勞動這麼多人等在這裡這麼久,也不知道有什麼打算。
待兩個男子向上首行完禮,廳堂裡的一幹人等都站起來相互見禮,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叫着好不熱鬧。
楚聞笙坐在人群後面,安安靜靜地喝着茶。扶桑在身後偷笑,這個虞家表少爺果不其然跟記憶中的一樣,一臉癡肥,聞笙臉上不動聲色,手藏在衣袖裡,暗暗伸去掐了一把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