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桃花眼很漂亮,帶着層薄薄的霧,瞧人時無情也帶三分怨。
講師莫名其妙覺得這少年有些妖氣,不似正派作風,但是又瞧不出來哪裡不對。
她尴尬地咳了一聲。
霍虞彎了彎眼,慢條斯理地又問:“先生,我過關了嗎?”
講師也收到開第二關的消息,說:“坎水化遊魚,可惜空有形意卻不夠凝沉,甲級下等,你可以去往下一關了。”
“謝先生指點。”霍虞合扇款款一笑,對此接受良好。
講師雖然有些欽佩這少年随機應變的鎮靜,但還是被他笑得發怵。
感覺這少年帶煞,靠太近六神不安。
她擺擺手,讓霍虞趕緊走。
第一關分為甲乙丙丁四級,四級中又分上中下三等。
正常下擇五成為正式弟子,也就是甲乙兩級,丙級可做記名弟子,下季再考。
若能過則錄為正式弟子,否則便遣返回家。
丁級不談,即為陪跑。
這是如今的辟雍學宮,學生達到分竅變成稱之為一句人中龍鳳。
但當年的學宮,入學考核卻要求學生修為至少為破微境。
第二關是當年的傳統,則是叩問我道。
當然這并非是破結元境那一關,隻是需要在結元之前,隐隐透悟自己來日的道。
霍虞曾在那座南方小鎮堪堪尋到一絲自己的道。
彼時他本就停留在破微境巅峰大半年之久,此道頓悟,一舉進結元也未嘗不可能。
他見漱玉那般扭曲浩瀚的執念惡意。
還有險些遭遇滅頂之災卻猶然不知的鎮民,最後一言不發随風被超度的稚還。
那些善惡愛恨都成了無根之木。
超度稚還後,他轉着自己腰間的玉鈴铛陷入了良久的沉思,最後說:“我若是鎮民,一開始便不會去留這些無用的慈悲心。”
李問禅正使喚魏子安收拾殘局,小鎮的衛道人隕落,在新任來到前,總要個過渡。
她正在研究自己适合在哪裡存幾道劍意,既隐蔽又不會傷到普通人,最好感知到妖魔來犯還能及時出鞘一舉殲敵。
結果冷不丁聽到霍虞這麼句前後不着的話,一時沒反應過來。
少頃,她認為是霍虞初出茅廬,被這麼遭喪心病狂的師徒情給吓到了。
心裡感慨句少年郎的心肝天真又嬌弱,嘴上卻出言安慰:“别想那麼多,魔頭擅惑,在本性暴露之前,他一直僞裝得很好。”
“那稚還白死了嗎?”
“呃。”李問禅覺得這也不好論。
顯然稚還離開的時候對漱玉沒什麼恨,但也沒什麼牽念。
她自己年紀也不大,更沒收過徒弟,對這般複雜難辨的情緒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對着霍虞她是師叔是長輩,叫她說“不知道”多少有點掉臉。
于是便找補,認真地胡說八道:“這大概跟你娘看你的心情是差不多的吧。”
魏子安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李問禅頭也不回,反手一記靈氣暴擊,對方頓時摔了個馬趴,還是臉着門檻。
魏子安兀自在門口滾來滾去,哼哼唧唧。
霍虞替他吃痛,望着李問禅是滿臉的不可思議:“你說什麼?”
李問禅:“你耍混賬的時候,帝師應當也舍不得真打你,可能這就是一腔慈母情懷。”
她裝模作樣地拭了拭眼角:“真令人感動。”
霍虞:“……”
能面不改色說這種鬼話,霍虞覺得,她也的确是個人才。
霍虞誠懇地說:“我對着我娘從來不耍混賬。”
“哦。”李問禅根本不信。
她弟弟,堂堂太子,在宮裡面淘氣能淘出圈來。
帝師忍無可忍時會拿着藤條滿皇宮的攆,暴躁到她父皇都不敢輕易觸及其黴頭。
她不信霍虞真不挨打。
霍虞挑了挑眉,不信便罷。
少年撥開生祠中厚重積着層灰的帷帳,塵埃在陽光照射下灑灑如金。
他望着光,說:“天氣真好。”
“我是覺得,這樣好的天氣不該混着哭聲不休,”霍虞吹散了自己手指上沾染的灰,“倘若慈悲無法渡魔,那唯有以殺止殺,将罪惡扼于襁褓之中。”
他的道,是以殺立世,做那慈悲身後的利刃。
這一絲道意,讓他在結元前,突破到了關鮮少又難觸及的層次——破微境大圓滿。
破微與結元兩境都在巅峰之後有大圓滿這個境界。
結元境大圓滿則是邁進歸墟的必經之路。
破微大圓滿則未必,絕大多數人在巅峰後便一舉跨進結元初期。
能磨合到大圓滿這個境界的,往往是道意圓融,隐隐有“聖人”之風采,前途不可限量。
人族的老祖宗,無情道和巫族曾各出過一位“聖人”,功勳彪炳,帶領人族定下九州為疆域,免受妖魔襲擊。
此後人族雖代代有歸墟,但“聖人”卻再也未曾出現過。
李問禅曾破大圓滿,及笄之年問結元。
再之便是今日的霍虞。
是以越是底蘊深厚的道統,對弟子尋道,也就越早。
道之如何,體悟多深,便是前路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