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敲梆子的聲音一聲接一聲,滞慢空靈。
李問禅跟前攤開本佛經,她席地跪坐在蒲團上,閉眼一邊敲木魚一邊誦經。
沉香燃煙,飄浮在空氣中。
部分化作浮白的塵絲萦繞籠罩她,她披着淺藕色的衣衫,長擺堆砌在蒲團下,顯得背影瘦削單薄。
忽地,門外投進來道被拉長的影子。
“陛下,他去了學宮。”女官雙手交握疊在胸前,腰身半彎,謙恭開口。
李問禅動作一頓,睜開眼。
她沒有回頭,凝視着眼前一排排冰冷肅穆的牌位,這些都是已經故去的皇室宗親。
“去學宮?”李問禅語氣平淡,“今日是學宮招收門生的日子吧?”
“他去做什麼?”
“報考。”
李問禅像是想到什麼好笑的意思,嗤笑一聲,點評:“老黃瓜刷綠漆。”
“朕記得,學宮最後一關,是叩問道心吧。”
女官低眉順眼:“是,但這對于那些勘世都未及的學子來說,有些為時過早,這關已經許久沒有開啟了。”
李問禅笑了笑:“那你代朕傳個手谕,就說今年将這關重開。”
“這?”芳卿覺得為了一人,屢屢破例,委實有些小題大做。
“那有什麼?”李問禅輕輕掃了她一眼,不怒自威。
芳卿意識到自己僭越,忙告罪:“臣有罪。”
“不論破多少例,我要見到霍虞——”
她站起身上前,指尖擦過供桌的邊線,一直遊走,直到在座非李姓的牌位跟前停下。
極為克制地抹去那上面落下的一撮香灰。
牌位上刻着“先夫魏公諱叔平君之牌位”。
她垂眸凝望許久,柔聲:“子安啊,物是人非事不休,二十多年啦,我都快忘記你長什麼樣子了。”
魏叔平,字子安。
當年小鎮的那位畫師,後來亦是得賜婚與李問禅成親的驸馬。
可惜命不好,死得早。
“你還記得識青嗎?”她摩挲着牌位上的金字,動作缱绻,藕色的衣袖墜落在牌位前,像是無聲的交纏,李問禅眸色冷淡,“他回來了。”
牌位是死的,無人應她。
李問禅笑了笑,蒼白的頰面上因為興奮有些泛紅:“學宮這次要熱鬧了。”
“芳卿,既然他不來主動見朕,朕便放下些身段。”
“你去學宮再準備份彩頭,去學宮想方設法、大張旗鼓地送到他手上——朕要納皇夫的熱鬧,他也該沾一沾。”
芳卿委身一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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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雍學宮考核如火如荼。
分靈對霍虞不算難。
雖然如今他修為不再,但到底也是早年的一代大能,對于靈力的掌控遠非普通學生可比。
他左右張望,根據學生的平均水平,摸着及格線混過了第一關。
就是偷感太重,被幾位講師重點關注,懷疑他是不是揣了什麼法寶準備作弊。
“乾兌雙全,屬金。不錯,甲級上等。”
魏雲跟前,講師滿意地捋了捋自己白花花的胡子,覺得這孩子委實是個可造之才。
五行中也暗合卦象。
其中除卻離火和坎水外,金木土各占據兩卦,如乾兌為金,說明天地生兩種金。
魏雲能取兩者皆為其用,說明基礎紮實,離破微境怕也就是一步之遙。
不過講師也就滿意一瞬,又有些怅惘。
這樣好的天資,以後定然是要繼續修行的,可要往前走,豈有不親近仙盟的道理。
學宮如何不算是替人做嫁妝。
魏雲被講師這晴轉多雲的臉色給變得有些惴惴不安,不由得出聲:“先生,我這算過了嗎?”
講師回神,颔首:“不錯——”
魏雲心裡雀躍。
這時候,學宮内匆匆過來個傳話使,貼着他耳朵不知道說了什麼,講師面容一沉。
他端起和藹的笑意,對魏雲改口道:“小友,你去準備下一關吧。”
“啊?”魏雲愣住,“往年不是隻有一關嗎?”
“你也說了,那是往年。”講師繼續捋胡子,說,“今時不同往日。”
“好吧,”魏雲有些喪氣,本來以為進學宮闆上釘釘,結果又突發意外,“多謝先生。”
不過所幸,第一關很順利。
其他關卡……憑借着他的修為,應當也不在話下。
魏雲沒急着走,而是在人群中搜羅着霍虞的位置。
霍虞跟前,此刻正停着位面容嚴肅的女講師。
她穿着風水道袍,神色嚴峻地審視着霍虞跟前的一捧水中遊鯉。
見她駐足得久了,小鯉魚還吐了個泡泡。
講師:“……”
霍虞一點也不緊張,扇着他那個折扇,笑眯眯地問:“先生,我算過了嗎?”
女講師往那遊鯉上戳了戳,遊鯉“嘩”一下散成了風。
她錯愕地擡眼瞧向霍虞,霍虞抿着唇,有些埋怨地望了她一眼,似乎怪她弄壞了自己的小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