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虞佯作活動筋骨的樣子抓住右臂,感覺到皮膚下面像是有數條長蟲沿着經脈爬行。
“怎麼回事?”他問阿巳。
阿巳嗓音驚恐:“這、這些都是槐木的樹紋,在你胳膊上亂爬,嘔——好惡心啊。”
霍虞:“……”
他真想掐死阿巳。
他大概明白些了,這槐木仿靈的肉身到底不是真人,隻能算個軀殼,本質極為脆弱。
是扛不住他引動靈力流轉使用術法的。
這也是反噬,和他臉上的不會恢複的瘢痕一樣。
若是多來幾把,怕就要肉身崩潰。
“這樣的話,靠着這具肉身,豈非連勘世境都難以突破……”霍虞頭疼地想,那自己還能幹什麼?
而且,這槐木做得肉身能讓他在人間行走多久,更是個問題。
他一無所知,卻前狼後虎。
那廂芳卿卻送給他一方盒子,霍虞沒接:“這是什麼?”
“陛下說了,倘若有人能渡此關,這便是她賜的彩頭,以示褒獎。”
“其他人還沒過呢,直接給我?”
“有小姜公子鏡中一槍,今日這學宮中怕無人能出其右。”芳卿勾唇,“你有這般本事,不知尊上可曾見否?”
孟潛見過屁。
見了馬上就砍他。
霍虞面不改色。
他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裡面居然是顆“回陽丹”。
阿巳“哇”了聲:“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你現在肉身不穩,這回陽丹剛好能幫你壓制,還能修複一部分反噬,你運氣真好啊!”
他在心裡冷笑:“你覺得我這是運氣好?”
阿巳火苗亂晃:“難道不是嗎?”
他沒理阿巳這個傻白甜了。
霍虞迎着芳卿的試探拽得二八五萬,将話頭丢了回去:“我要沒這本事,他幹嘛帶我來鈞城?”
“也是。”芳卿笑了笑,兩人都揣着明白打啞謎。
霍虞沒跟對方客氣,扣出丹藥當場送入口中,看得幾位講師都有些咂舌。
這回陽丹雖不算上品,但尋常傷勢哪怕再重,服用後都能将一口氣吊上三天,若是沒那麼重的傷,更立竿見影。
這學生這般直接入嘴當糖丸嚼了,委實是暴殄天物。
他感受到丹藥入口即化化作熱意頃刻間流淌過四肢百骸,手臂上的絞痛感漸漸平息下來。
“學生謝過陛下擡舉。”
芳卿莞爾一笑:“既然知道是擡舉,那小姜公子應當明白陛下的意思。”
什麼意思?
是刻意拉攏還是讓他樹大招風?
李問禅和孟潛掐得你死我活,霍虞可一點想摻着裡面當炮灰。
“學生不懂。”霍虞不想下她的台階。
“那也無妨,以後總有機會。”芳卿從容應對,“不過今天的熱鬧遠沒有結束,小姜公子願意同本官一起上閣樓看看嗎?”
——剛才在閣樓上的人果真就是她。
那這突如其來的加試也是李問禅讓她捎過來的?
李問禅真是無處不在。
霍虞回頭瞥了眼屏風外影影綽綽的人群,笑不進眼底:“卻之不恭。”
閣樓很高,在上面能将學生考核盡收眼底。
多數人還在第一關卡分靈上磨洋工,總得說走到仿器前的寥寥無幾。
來參加考核的人都是二十不到的少年人,勉勉強強分竅,能不能入玄門都猶未可知。
這叩道一關像是讓嬰孩奔跑,簡直荒唐。
魏雲倒是在仿器跟前坐了許久,鏡面上飄忽不定,像是走馬觀花沒個定性。
他本人神色嚴肅的像是守靈,心境與表象截然相反。
直到那鏡面上劃過一瞬李問禅的臉。
魏雲像個苦瓜,站在人牆外,瞧着李問禅身披喜衣,不知是跟誰拜着天地高堂。
他就默默看着,就差那個手帕暗自垂淚了。
講師一愣。
芳卿也錯愕住了。
霍虞歎為觀止,心啧了一聲:這小子修得什麼歪門邪道?
李問禅年輕的時候常把“窮鄉僻壤出刁民”挂在嘴邊,驸馬祖籍青州,時不時就要被她刻薄兩句。
現如今霍虞真想給她請來,看看“刁民”怎麼欺君犯上的。
芳卿早注意到這個表現亮眼的後生,再加上他姓魏,想要一邊觀察一邊拉攏遊說霍虞。
不過後生表現太獵奇,一下叫她卡殼了。
她猛地眨眼睛,想忘掉剛才那一幕。
良久,她緩解尴尬咳嗽了好幾聲:“小姜公子覺得這屆學宮的學生怎麼樣?”
“學生見識淺薄,不敢評價。”霍虞覺得,群英荟萃。
畢竟這屆學宮招生是假,攀雲扶搖入皇室才是真。
搞學問的地方成了攀龍附鳳的墊腳石,實在世風不正,江河日下。
這樣你來我往地打了幾回太極,芳卿才說到重點。
“聽說小公子是被尊上強行擄來的鈞城?”
強行,擄來?
這倆詞用得可太妙了。
如果不是這個芳卿也是别有用心的主兒,霍虞簡直要跟他一拍即合。
撺掇兩人去登聞鼓告禦狀。
他搭着欄杆,慢悠悠地開口:“咱們陛下管天管地,還管仙盟拐帶外來人口啊?”
“說笑了,”芳卿道,“你是尊上帶回來的人,又親自求陛下開了特例,宮中難免上心些。”
霍虞注意到她話中的那句“特例”,這讓他有些在意。
“什麼特例?”
“就是外族準入學宮的特例,莫非小公子不知道?”
霍虞:“……”
所以那天晚上他是跟孟潛談了個寂寞,人家早請了旨意,就他自以為聰明。
到頭來如了對方意進學宮,還賣了自己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