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鎮裡各戶人家在門口擺一個背簍，背簍裡裝着可愛的幼獸。

“北境家家戶戶都養獸，無論是修者還是凡人，”南宮嶽介紹，“我們偶爾不想自己費勁去找某種靈獸，就去各個村落逛逛。”

玉錦颔首，想起自己幼時住處有許多靈獸，許多自他出生就已在山上，一些是他後來養的，若換作人壽年紀超過他，他統一喚靈獸“哥哥姐姐”。

他最熟悉的是青綿嬰的契約獸雪團子雪希，玉錦常常躺在雪希背上睡覺，雪希帶着他避開驕陽去見無數樹影和藍天，去到師尊青綿嬰面前，伏地将他輕輕放到地上。

年幼的玉錦擡頭，師尊在一座林中竹屋裡端坐看書。他挨到她背後看她手中書，偶爾是些精妙的奧義，偶爾是複雜的道法書，偶爾是人間話本子。

前兩者看不懂，玉錦喜歡人間話本子，他可以歪靠在青綿嬰肩上，再從她肩上慢慢滑到她懷裡，枕着她的腿，鼻尖嗅她身上的馨香，撒嬌說：【師尊給玉錦念故事聽好不好，像小時候那樣，念話本哄玉錦睡覺。】

青綿嬰總會念。

故事同人間阿悅姐姐看的男女情愛一樣，隻是情愛的結局總是辜負。

故事中段，玉錦聽得面紅耳赤，而青綿嬰平靜地繼續念，他窩在她懷裡，拽着她衣擺，小聲地喊：【師尊……】

青綿嬰才像是意識到少兒不宜，說：【不聽了就走。】

【喔……】

玉錦低低應了聲，隻是依然待在青綿嬰暖融融香噴噴的懷抱裡不挪窩，乖乖地擡着眼仰看她，眼睛随着她聲音的停頓起伏一眨一眨，專注投神。

青綿嬰不捧書的那隻手會落在玉錦身上，在他腦袋、臉頰、掌心、肚皮、手臂，各種柔軟的地方捏捏摸摸。

現在的玉錦蹲下身撫摸背簍裡仰着頭往外望的懵懂小獸，回望那時候，他在青綿嬰眼中也隻是隻會說話的小獸，提些不輕不重、無關緊要的要求，她輕易就滿足了，閑暇時欣賞他還算可愛的皮囊，有一搭沒一搭撫摸他柔軟好摸的“皮毛”。

因為玉錦喜歡鮮豔的衣服，他們每次去人間都會買許多。青綿嬰的樂趣也是看他每天換衣梳洗，搗鼓自己的模樣，将自己弄得香而漂亮，滿臉笑容地出現在她面前。

換算成小獸這樣，還真挺可愛的。

玉錦找了找有沒有哪種獸類的眼睛合适小黑塊，黑塊體型小，一般合适的都是幼獸。可剝去幼獸的眼睛給黑塊，于幼獸是無妄之災。玉錦暫時沒想清楚是否要這樣做。

回到住處，将青茵眠安置入睡，玉錦坐在榻上修煉了整夜。

愈是渴望見她，愈要好好修煉。玉錦的心無時無刻不是焦急的，又有種安定，因為青茵眠在這裡，他睜開眼就能看到她，渴求得受不了了，就跪去她床邊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想象是青綿嬰在撫摸自己臉頰——或者打這樣冒犯的自己一巴掌。

他滿身的欲念隻集中在她一人上，渴望獲得認可、受到尊重，渴望獲得安全和穩定，也渴望生理和情愛上的滿足。

種種欲念交雜在一起，玉錦好想虔誠地舔舐她的指尖，想……或者可以親她一下。

玉錦睜開眼又看到青茵眠，知道自己或許不該用無辜的她來“發癫”。

玉錦湊到青茵眠耳邊輕聲說：“茵眠是綿嬰送給我的禮物，我會對茵眠很好的。”

如同萬古草坪上青綿嬰随手變出的陪他跳舞的紙人師尊，青茵眠也是這樣的存在，一具很像青綿嬰但沒有靈魂的化身。

天明，玉錦又到比試場看了一日比試，認真去看即會有收獲，他自金丹期入無淵就一個人琢磨修煉，技法純摯，但不如外界人技巧投機，偶爾一些小暗招也叫玉錦意料不到，實戰時可能會被鑽空子。

傍晚時，侍者來請玉錦：“四長老和五長老有請。”

四五長老是一對夫妻，他們沒有邀請玉錦去南宮家的正堂，而是将玉錦喚到他們自己住處的廳堂招待。

到了院落門口，青茵眠被攔下：“兩位長老說隻見玉錦公子，茵眠姑娘暫且留在這亭中納涼歇息，請玉錦公子放心，從門裡可以互相望見。”

玉錦試了試，确實回頭能見她，便邁進院子。

身後，青茵眠的視線追着玉錦進入。

兩位長老坐在主位，年紀看起來至中年，玉錦邁進廳堂，身為女性的五長老揮手讓他于右側椅凳落座，笑容和藹道：“聽阿嶽和阿雅說你喜歡，就準備了這些糕點，嘗嘗看如何。”

北境鮮少有精緻小盤，玉錦聽話地把每個小盤中的糕點都嘗了一遍，期間五長老一直在看着他吃東西，玉錦擡臉對視上她就朝他笑，面上笑出褶子，說：“再吃些。”

若是曾經的玉錦可能會哄得她很開心，玉錦曾經吃東西香甜，現在隻是在吃，裝不出發自心靈的喜歡。

四長老也時不時看玉錦一眼。

玉錦吃完糕點又喝茶，茶水味道清香獨特，是他未曾嘗過的，卻奇異地很喜歡，不由得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

五長老笑眯眯地說：“這茶是我的女兒雁甯最喜歡的，我想你也一定喜歡。”

玉錦又喝了一口，放下杯道：“嗯，很好喝，很喜歡。”

四長老輕咳了一聲，端正姿态，聲音雄洪問：“你是叫玉錦麼？”

“是。”

“來北境做什麼？又來南宮家做什麼？”

四長老眸子頗為威嚴，玉錦無懼地回視他，溫聲答：“聽聞北境有過速秘境而前來尋找，路上偶遇昊公子，同路了一程，後續想繼續留在北境曆練一段時日，所以來與北境的統治家族南宮家認識認識。”

四長老盯了玉錦一會兒，五長老也在盯他，玉錦心中一頭霧水，隻能回視，與他們對瞪良久。

四長老歎息：“你是真不知道？”

玉錦坐正身子，反問：“知道什麼？”

“你父親是誰？”

玉錦目光變得警惕。四長老提高音量，複又問：“阙家小兒，你父親是誰？”

“自然是阙家的家主。”

“你母親是誰？”

“是阙家的家主夫人。”

“我問你爹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我還沒有去問。”玉錦回答得坦蕩，他有些逃避的心理，一路上沒刻意去打聽過阙家的事情，自然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玉錦：“是。”

“那我告訴你，你的母親名喚南宮雁甯，是我與梓熙唯一的女兒。你父親名叫阙鶴永，執迷不悟，騙走了、害死了我們寵愛百年的女兒！你，阙玉錦，身上有阙家和南宮家的血，是我們血脈相連的孫徒。”

玉錦反應了幾秒，扭過頭去看被安排在門外庭院等候的青茵眠。青茵眠也正看着他，他望着她同青綿嬰相像的眼睛，想問：難道我母親真是南宮家的人，我誤打誤撞跑到自己外祖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