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她曾在晚來遲不可置信的目光裡,對着燦烈的晚霞,激情吟詠出“太陽落山天真紅,好多大樹好多鳥”這等驚世詩句。有這一句,就已經注定了她未來是不可能在這方面花多少心思,取得多大進步了。
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這些看似華貴的裝飾之下,留着許許多多可供隐藏和脫身的好地方。
不過,靜和公主的畫舫内部确實布置的好,珠簾翠幕,绮羅逶迤。各種金飾簪花淩亂的堆疊在桌面上,為這裡增添了幾分生活氣息。
月尋風看着那些金玉首飾,不由自主地問出了一個問題——
“按照道理來說,靜和公主不是不受寵嗎?但是看這架勢……好像也不是那麼不受寵?”
裴覆雪守在窗邊,似乎在注視着什麼,聽到月尋風的話,卻又很快回過了神,話語中含着淡淡的諷刺:
“咱們這位皇帝陛下,後宮佳麗三千人,哪怕獨寵溫貴妃,每個月往其他宮妃那跑的次數也不少。但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沒能有個一兒半女。這麼多年過去了,靜和公主還是他唯一的子嗣。”
這也是皇帝在朝堂上所受到的最大壓力。
畢竟,一個國君再怎麼聖明,倘若後繼無人,那便也要承受各方的施壓了——先是宗室,再是朝臣,雙方從一開始的勸谏皇帝不可專寵溫貴妃,到後來甚至開始提議皇帝不若從宗室中選一個嗣子,以承大統。
當皇帝當的好好的,誰樂意突然冒出一個太子來礙眼。況且,那太子還不是他的親身兒子。基于這一點,皇帝這些年也在和雙方犟着,各不肯退讓。
在以上幾點條件加持下,哪怕皇帝再不喜歡燕玉書這個女兒,但她畢竟是他目前來說唯一的孩子,也因此,哪怕在其他方面他總是給她找不痛快,在待遇這方面,燕玉書成長過程中倒是沒吃過什麼苦。
“啊,也就是說,皇帝隻有靜和公主一個獨苗了。”月尋風這麼想着,憋了半天,最終不由自主地問了出來:
“那為什麼他不直接把靜和公主立為儲君呢?這不就皆大歡喜了嗎?”
雖然說本朝還沒有先例,但是前朝特别強硬把自己女兒立為儲君的皇帝又不是沒有,縱觀前前後後那麼多年,女帝也不是什麼新奇例子。
裴覆雪這時候倒是真的有些驚奇了,他看了月尋風一眼,語氣難得軟和下來:
“因為皇帝不喜歡靜和公主。隻這個理由,就已經足夠了。世界上,多的是愛之欲其生,反過來卻又惡之欲其死的例子。”
“不過,你已經看得比他們所有人都開了。”
朝廷重臣從來不把一個孱弱的女流之輩放在眼裡,皇帝或許想到了這一層,但是他厭惡她,因此不樂意提出這個建議。
不過有些東西,其實也不太需要旁人的同意,當你擁有足夠的力量之時,哪怕其他人再不樂意,也隻能對你垂下頭顱,俯首稱臣。
燕玉書扶了扶鬓發上的玉钗,一雙含情眸溫和地看向宴席中央正在潑墨揮灑,順勢而為的白衣詩人——
那是本朝最負盛名的詩人,也是最叛逆不羁的詩人,姓白,喚予渡,自号放山老翁。他曾為貴妃做出一首絕世詩歌,在詩歌中窮盡筆墨描述貴妃那清麗婉轉,若月中仙的美貌。也在落筆之後棄官而去,大笑離京,自言将隐于山林。
而如今,不知是誰擁有那麼大的能量,再度把這位令文壇瞻仰的詩人請到了這裡。
是造勢嗎?是做局嗎?
宴上之人撫掌而笑,極盡贊美之人有之;凝神細思,不時點頭之人有之;漫不經心,嗤之以鼻之人有之……
衆生百态,皆在其中,而溫瑾言,這顆墨聽節上最重要的棋子,也終于在此刻,邁向了屬于他的路。
他在白予渡尚未離台之時,就急不可待地試圖擠向中央,掩飾都不掩飾地,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張紙,試圖念起來——
就在此時,忽然一陣地動,在此刻,變故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