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很像她?
月尋風愣了一下,神情有些難辨。
舟雲回似乎也自覺多說,于是輕輕把話題揭了過去——
“總之,如果你們要去尋找這顆璃業珠的線索,那麼必定少不了要和皇室還有崔氏打交道。”
說到這,舟雲回随口補了一句:
“最近也不知是誰在城中鬧出了大動靜,惹得飛錦衛和一堆官兵出動,在城中挨家挨戶尋人,你們行事須得小心一點……尋風和這位……小姐?”
這話說的無意,聽着卻有心。
月尋風打了個哈哈,轉身拉起裴覆雪就跑了——你瞧這事兒鬧的,誰敢信她和裴覆雪就是那個在城中鬧出大事,害得全城幾乎半戒嚴的人呢?
“那我們接下來……應該去崔家看看?”月尋風皺了皺眉,有些為難:“可如若我沒記錯,那崔家不是已經……現下坊間還流傳着崔皇後的鬧鬼傳聞呢。”
裴覆雪聽到這話,手指細微地顫動了下。而後,他一如往常平靜開口,語氣無波無瀾:
“崔氏雖然已經不複存在,但崔宅還是在的,不過:已經被封上多年,怕是也成為了世人口中的‘兇宅’罷。”
“皇帝的一句命令,一個家族就此傾覆,而後這世間再也不存在這一切……最後隻留下似有若無的傳聞……”裴覆雪極輕極輕地念叨着,神情之中恍惚多了一點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月尋風沒有說話,因為她覺得這個時候不大好插口——她見過這樣極深沉的痛苦,也見證過這樣極沉重的悲哀。
這種悲哀是沒法用言語去安撫的,它是一道一直潰爛不休的傷口,即便怎麼隐藏,内在卻早已腐壞,再怎麼縫補,也終究隻是徒勞。
裴覆雪啊……月尋風撐着下巴,看着馬車外飛過的光景,歎息般想:
裴覆雪在用深重的雪掩蓋底下沸騰的岩漿,可一旦噴薄而出,什麼都不會剩下。他本人決意往懸崖邊上走,似乎真的沒有任何人能夠拉住他。
這樣的人,一旦決定賭上一切,就再也無可挽回了。
不過月尋風也沒有什麼立場去說,畢竟她未知其苦楚,不勸其回返。這個世界,這個江湖,就是這樣的。而且……
算了,沒什麼好說的。
月尋風在心底笑了一聲,神情自在又飛揚。而裴覆雪似乎也自覺失言,什麼都沒有再說。
二人難得這樣相對沉默地坐了很久,而後月尋風像是有點受不了這樣的氛圍,一撩簾子,側頭看向裴覆雪——
“我先去探聽消息,至于關于璃業珠的事情……不若我們今晚夜探崔氏舊宅,去找一些關于過去的線索,例如那名刀客的名稱,亦或是行蹤。”
月尋風既然給出台階下了,裴覆雪自然無有不應。哪怕,他其實想說的并不是這個。但表面上,他一如往常一般平靜地目送着月尋風離去,像是看着一團火流浪在雪裡。
他伸出手,半晌又像想到了什麼,這就是垂下了眼,什麼都沒再說。
于是月尋風張揚一笑:
“那就今夜子時,崔宅見。”
裴覆雪把刀遞給月尋風,看着她也為了僞裝披上一件雪白狐裘後,唇瓣嗫喏幾下,終究沒有開口。
其實開口了也不如何。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麼資格能說出一些話來。就像是月尋風一直自若地保持着他們之間的距離,大家都要懂得進退識分寸,一旦越過某些東西,事情就大了。
他這頭兀自沉思着,那頭月尋風卻沒想那麼多。她向來不把什麼事情放在心上,就像是山澗裡的風,自在寫意。天大地大,隻要她一直自若,一直自在,這世間便沒有什麼能攔得住她。
所以這個名字或許取得很好?
她把腦子裡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趕了出去,一想到晚來遲,她自若的一切似乎也破了功,沉到了黑黢黢的水裡去。
沒辦法,饒是她再怎麼随性自在,可晚來遲畢竟是她唯一的長輩,和她相依為命了十幾年……現下又如此不明不白的消失,實在是很難讓人不擔心。
唉……這迂回麻煩的一切……要是師父能忽然跳出來告訴她其實這一切都隻是玩笑罷了就好——不過很顯然,這事情并不隻是一個玩笑,她甚至已經深陷到了十年前崔家的慘案裡。
至于裴覆雪……
他絕對和崔家有着某種關聯。
從他不平凡的一切,和一旦涉及崔家就不自然的态度來看。裴覆雪要麼崔家人,要麼曾受過崔家大恩。除了這兩樣以外……或許有着更深層更麻煩的一切,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