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靜和公主的謀劃，她并沒有告知我，隻說待到合适時機，我自會知曉。”裴覆雪把那糕點遞過來些許，順口問了句月尋風餓不餓，吃不吃。在得到拒絕之後，方才慢悠悠說了下去:

“而你的條件，左右都與晚來遲前輩有關。而靜和的條件……也與那至高無上的位置八九不離十。”

他這麼說着，那抹笑意很快消失，語氣重回平靜，卻明顯軟了不少，雖然月尋風并沒有聽出來就是了:

“如今群狼環伺，波瀾頓生。溫貴妃的立場不知，仁和帝還在朝堂上和宗室朝臣僵持。背後有一股江湖勢力涉及舊事，甚至還指向了十年前就已經被抄家滅族的崔氏……”

裴覆雪閉了閉眼，而後鄭重道:“你既選擇和我們合作，那麼我們也會将所有可以講述的一切坦誠相告。”他擡頭看了眼沉沉的夜色而後指向面前崔宅敗落的門庭——

“既然璃業珠與崔家有關，那麼今晚這一趟是不得不去的。”裴覆雪看着那嘎吱作響的大門，毀了一半的牌匾，語氣不自覺更低更輕，像是怕驚擾到亡魂的安眠:

“仁和帝親自下達了抄家的命令，飛錦衛也絕對如蝗蟲過境一般将這裡犁了一遍。可即使這樣，也未曾聽說飛錦衛在崔宅找到了什麼——或許他們隐藏起來了，或許他們什麼都沒找到。又或許……其實這裡本就什麼都沒有。”

裴覆雪冷嘲一聲，率先推開了那扇其實已經破敗不堪，沒有什麼遮蔽作用的木門。門上的封條在日積月累的風吹日曬之下，其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徒留寒煙衰草凝碧，在這裡回響着空寂的哀歌。

“分頭行動吧。”月尋風看着這崔宅的大小，不由咂舌，随後提出了這個建議。

這地方實在太大了，即使敗落，那也是一座頗有分量的荒宅，怪不得許許多多人都要說這座宅邸鬼氣森森。沒辦法，這麼大一座宅邸不住人，還死過不少人，怎麼看都是絕佳的鬼故事集合地。

不愧是世家大族啊……哪怕已經消失在了史書的某一頁可在這個瞬間，依舊能讓人感知到他們舊日的輝煌燦爛。

裴覆雪無有不應，點了點頭，約定好碰頭時間之後，他們就揮揮手，各自離開了。月尋風目的倒是挺明确的——她要去搜搜那些少爺小姐們曾經的住處，而後再去書房看看。嗯……裴覆雪或許也會去書房，到時候說不定還會在書房碰上面也說不定呢。

一般來說，那些機密要事應當都不會出現在廚房之類的地方。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在把所有地方都搜尋好之後，月尋風會考慮去廚房那也搜搜看。

正當她思索間，腳步一拐，被那荒草月色一晃，将将回神，這才發覺自己已經不自覺走到了一處住房門口——

看起來還是身份不低的，非常受寵的某位小姐亦或是少爺的住處。

啊，至于為什麼月尋風能看出來……

那當然是因為這門口用的木材顯然都絕世良材，哪怕曆經歲月和荒蕪的磨損，也依舊傲然伫立，不曾腐朽，隻是看上去陳舊了些許，要是拆下來，說不定還能蓋一棟嶄新的房子。

月尋風被自己腦子裡的想法逗笑，頓時又覺得這樣委實不大好，于是想了想寺廟裡那些師父是怎麼敲木魚的，也有模有樣地無實物表演了一下。

嗯，這樣可以讓她的良心過去些許。

她道了聲“抱歉”，推開門，擡腳走了進去。

這應當是崔家某位少爺的房間——錦繡胡亂地堆疊在地上，破碎不堪，滿地積灰。房屋内值錢的擺設早就被掠空，此刻隻剩下一些大件家具和不值錢的小玩意橫躺于地，被人遺忘在時光的角落裡。

月尋風俯下身，拾起了那脆弱的，被灰塵覆蓋了真面容的紙，瞧見了上頭的鐵鈎銀畫，俊逸風流的字:

*“弓背霞明劍照霜，秋風走馬出鹹陽。”

這似乎是謄寫了一句詩，在最後，還鄭重其事地寫下了謄寫人的名姓:

崔遠錦。

月尋風見這字好看，多瞄了幾眼。她記性好，說不定隔個一年半載也不會忘。片刻後，她把地上那些散亂的紙收攏起來，通通塞進了櫃子深處。沒辦法，這是這地兒唯一能容得下它們的地方了。

她兀自嘟囔着，在瞄到地上一樣東西時，忽然頓了頓，而後蹲下身，将其撿了起來——

那是一個香囊，一個絕對價值不菲的香囊。因為月尋風在拾起它時，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

那是丁香花的香味。

曾經在裴覆雪那封信上出現的丁香香氣。

月尋風一下子皺起了眉，突然覺得事态的演變有些棘手……倒不如說，似乎隻要牽扯到崔家，事情就顯得難辦了起來。

她扭頭看向窗外。

此刻明月高懸，凄冷的風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