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尋風倒是打定主意在這之後要找他談一談了,因此也裝作沒有發覺他情緒的不對勁,繼續老老實實,認認真真給李玫處理着臉上的傷口。
“臉上傷口太深了……”
月尋風皺了皺眉。
這傷口深到一定會留疤的地步了,哪怕将來用再好的祛疤膏去呵護,臉上也一定會留下深深淺淺,交錯縱橫的疤了。
她在這可惜着,李玫卻沒有什麼表情。
“毀了就毀了吧,反正……将來我或許不需要再靠着它了。”
李玫此刻冷靜的可怕,甚至在盤算自己擁有什麼籌碼,可以打動這位白衣公子口中的“那位”。
這還要感謝李尚書瞧不起婦人的迂腐性子,李玫在他們附近晃蕩時,李尚書也隻以為小女孩家家在摘花練歌,無意中讓她聽去了不少東西。
在加上齊王和梁尚岩醉後,床笫間吐出的那些故事……也不知是否足夠。
這一番念頭直到她墜入夢鄉都還在反複盤算,像是在思考自己未來的方向。
月尋風小心翼翼替她處理好所有傷口,換好幹淨衣物後,這才配合仰望舒把藥給李玫灌了下去,随後輕手輕腳退出了房間。
“這些日子,讓她靜養,不要随意走動,傷口需要愈合,否則會裂開。”
仰望舒這麼叮囑着,又說了句:
“我三天之後會來再複診一次,你們這段時間裡仔細照顧人家病人。說來也奇怪,這姑娘求生意志挺強,不然那麼多的傷,别說和你們清醒對話了,能不能活下來都要靠運氣。”
大概……她确實很想活下去吧。而且,是隻為了自己活下去。
月尋風沒再多想,看着裴覆雪那麼靜默地坐在燭影昏黃處,素白面容像是被細細勾勒的水墨畫,在跳動的光影間,顯出幾分别樣的顔色來。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月尋風已不知自己是多少次這麼感歎了。但是裴覆雪确實有着極其美麗的一張皮相,哪怕做出冷淡清寒的姿态,卻依舊能讓人消氣——
抱歉,讓人生氣的事她做不到。
但現在似乎不是什麼談話的好時機。
月尋風把目光投向裴覆雪,對方依舊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樣。隻是,在月尋風把目光投來的時候,他偏了偏頭,像是不太想在此刻和月尋風對上視線一樣。
可以說是鬧脾氣了嗎?
月尋風不太确定的想着。
但也不能說是鬧脾氣了吧。
其實更像是……一枝隐藏在他們中間的,隐隐約約的,關于立場,關于理念的問題。
但月尋風覺得……那其實不算什麼大問題。因為她本身,就不是什麼純白的聖人。
在面對危機之時,她首先要保證的,是身邊親近之人的安慰,其次才是普通人。在江湖上行走久了,真有那麼心善之人,也應當學會僞裝幾分才是。
她見過不惡人,也見過不少介于他們二者之間的人。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是什麼非黑即白的嘛。
可惜的是,裴覆雪似乎真的認為她是什麼高風亮節的俠義之人,其實月尋風隻是覺得她做事偶爾有一套自己的準則,而這準則有的時候……可能會和裴覆雪的準則稍有沖突罷了。
唉,得抽個時間說清……事不宜遲,反正今晚他們估計都睡不了,都要守着李玫——今夜是格外兇險的一夜,能不能熬過去除了看李玫的意志力,還要看他們的看護能力和搶救能力以及搖人能力。
不過仰望舒說了句盡人事,聽天命,其他再緊張也沒有什麼用,能不能熬過去,還是得看李玫自己。
所以說,在這個世界上……萬事到最後,還是隻能看自己。
月尋風莫名感歎了句,而後走到裴覆雪跟前,神色飛揚,笑着說:
“要不要和我去屋頂上看星星?”
她這話說的坦坦蕩蕩,但裴覆雪攏了攏雪色狐裘,慢吞吞地反問了句:
“現在?”
他像是什麼都沒有說,可那清清淡淡的眼神又像是把一切話都說盡了。
“跟我來吧,我保證不會讓你受凍的。”
燭火發出“噼啪”一聲,驚落了滿室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