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書正在和裴覆雪下棋。
或許下棋是什麼聰明人的必備單品,總之,如果要談些什麼的時候,在黑白棋子錯落間,一切就都已塵埃落定。
燕玉書更喜歡把下棋稱為“看起來文雅實際上在密謀陰死誰”的活動,此話話糙理不糙,就是有點太糙了。
不過裴覆雪也不是很在意這些,早些年他也不愛下棋,甚至學着學着把棋子一扔就出去跑馬的事也是常有。後來崔家出了事,他倒是明白了用下棋來平心靜氣的好辦法,這才無時無刻不下棋來緩和謀劃些什麼。
早些年他父親還說過他是臭棋簍子,要是知曉裴覆雪現在竟然用下棋來平心靜氣,不知會笑的有多大聲。
燕玉書把黑子一擺,認真思索了幾秒,片刻後把棋子一扔,很平和道:
“不下了。”
裴覆雪于是也施施然把白棋放回,很自然地說了句:“哪怕我下棋下的爛,你也不能半途而廢啊。”
燕玉書臉上浮現出一種“無語”的神色,她看着裴覆雪,若有所思了句:
“你最近活潑了不少。”
“不過,和你這臭棋簍子真沒什麼好下的。”
燕玉書語氣淡淡,看着沒什麼表情,卻明顯有人氣兒多了的裴覆雪,忽然補了一句:
“你和尋風在一起了?”
裴覆雪動作一頓,難得有些奇道:
“你怎麼知道?”
燕玉書把那些冊子拿出來,一頁一頁翻過之後,犀利且一針見血地吐槽:
“我隻是沒打算體驗感情,不是不理解一個人在墜入愛河之後是什麼表現。”
她說這話的語氣帶了點無語,很明顯,她已經覺得裴覆雪處于一種裝都不裝了的狀态。哪怕對方表面上看上去還是一派冷清,實際上……嗯……一種無法形容的氣息已經讓燕玉書覺得他一直在炫耀,他壓根沒停過。
……
其實也不大明顯,如果讓不熟悉裴覆雪的人來看,那絕對是察覺不出他的變化。但燕玉書何等人也,一個敏銳且心思細膩的人,況且她與裴覆雪之間畢竟流着同樣的血,隻一眼,她就能知道對方和月尋風在一起了。
“不知道為什麼尋風會和你在一起。”
燕玉書撇了撇嘴,難得露出幾分少女的嬌俏來。她看着那一盤棋子,語氣有些缥缈地說:
“表哥,你說,溫栖桐到底想要什麼呢?”
如果隻是因為崔皇後當年對她的幫助,那麼溫栖桐大可不必做到如此地步——至少在燕玉書看來,前一段時間她抛出的橄榄枝,在仁和帝面前為她美言幾句,就已經足夠了。
人人都喜歡錦上添花,雪中送炭何其難得。而溫栖桐,她曾十數年對燕玉書視若無物,卻在這一年冬天的末尾,對燕玉書伸出了手。
冬天啊……一個變幻莫測的時節。曾有人在這冬天長眠,也曾有人在這冰雪之上開出鮮紅熱烈的花來——
可是,可是終究還是有着很多,很多的遺憾。
燕玉書最終沒有說什麼,隻是定定看了眼裴覆雪,真心實意道:
“不論如何,我總是會祝你們幸福的。過去的風雪已經足夠深厚,人生……總該有那麼一點甜。”
那你呢?
裴覆雪擡起眼,眸光一如既往的平淡清淩,可那獨屬于兄長的關心卻在暗處悄然探出——他們深陷于謀略的漩渦,往往無法把那些對親人的擔憂直白說出口。
可總歸還是擔心的。
你在這權力的漩渦裡掙紮,在這冰冷的後宮裡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幾乎舍棄了一切——到最後,你要登上那至高的位置,成為那孤家寡人……
你會感到迷茫,感到悲傷,感到無措嗎?
“我們沒有退路了,表哥。”
燕玉書臉上又恢複了溫柔端莊的笑,她手中那一沓厚厚的書冊,全都是近些年來雲星節的各類要事。這是仁和帝交給她的第一個差事,無論如何,燕玉書都不能把它搞砸。
但燕玉書也疑心暗處會有其他勢力攪入這趟渾水。前些日子飛燕湖上那一堆死士,崔家不知何時出現的密室,樁樁件件,真真假假,沒有一個能讓她放下心來。
更别提她從未忘了與月尋風的交易——對方來到京城,就是因為收到一封神秘書信,那送信之人尚且隐在幕後,敵暗我明,須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些。
也因此,她與裴覆雪在商議此事,同時也希望能夠借助月尋風的力量,作為他們暗中的一股力量。
說到這,燕玉書把一邊堆着的厚厚資料拿了出來,一股腦兒放到裴覆雪眼前——
“這是先前答應尋風,幫她尋找其師父時所查的情報,你記得帶走,交到尋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