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林中亂紅簌簌,無數梅樹枝幹上劃滿了各種各樣的刀痕。那刀痕一道道深可見骨,足以見在此纏鬥之人的武功之高。
“你頗有長進。”
晚來遲一刀架在月尋風的脖子上,聲音依舊冷淡,卻帶着點微弱笑意。
下一秒,她也掀開了鬥笠,扯開黑布,露出一張極美麗的,極豔烈的一張臉。可是比起那張美人面,最吸引人注意的,還是她的一雙眼睛——
清泉般淙淙自在,卻又夾雜着月華的清冷寒涼,那美麗幾乎是鋒銳到有些咄咄逼人,令人想起刀鋒上的寒芒。
這就是江湖第一刀客,晚來遲。
看着成熟了不少的月尋風,晚來遲慢慢展眉,露出一個月尋風所熟悉的,灑然的笑來。
“雖然你沒有赢,但你想知道些什麼,在這範圍内,我可以盡力告訴你。”
這話的意思就是月尋風可以挑些不重要的問題問了。
可月尋風躍躍欲試半天,還是探頭問了句:“那……我的身世……”
“這個不行。”
晚來遲一撇眉,笑眯眯道:“你還問不問了?不問我走了哦。”
月尋風“哦”了一聲,慢慢拉長音,想起了扶光,幹脆順嘴一問:
“我前段時間去崔家密道内一探,見到一個很獨特的小孩。”
月尋風把扶光的情況大緻和晚來遲說了下,後者沉思半天,若有所思道:
“這孩子……也許真是‘長纓女俠’的後代,可當年焚滅越家滿門的大火太大,說實話,我也無法完全确認。不過她身上的奇特内力,等此間事了,我去看看吧。”
晚來遲說完這話,抱着刀看向月尋風,揚眉道:“好了?還有什麼事?”
月尋風思索了半天,腦子裡把一群人際關系過了一遍,最後問出了一個問題:
“師父,你曾和崔家衆人相熟嗎?”
晚來遲一笑,慢條斯理:“崔家其實不和我相熟,和他們相熟的,其實是‘長纓女俠’。畢竟你們來京城這麼久,或許也聽過了玉氏刀客和崔家所結下的緣分。”
“長纓女俠,就是玉氏刀客的後代。”
哇哦,其實也毫不意外。
月尋風其實心裡已經對這些事已經大概有了猜測,雖然還未證實,不過如今從晚來遲口中聽到這個消息,也算蓋棺定論了。月尋風于是點了點頭,終于把話鋒一轉:
“那仁和帝,師父你對他有什麼看法?”
“廢物一個。”
晚來遲淡淡說着,平靜道:“此人得位不正,殺戮逼瘋兄弟,還靠着其他勢力登上皇位,實屬天下之哀。”
這下實錘了,這下所有猜測的流言在一瞬成真,月尋風卻一點都毫不意外。而後,她看着晚來遲,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仁和帝的背後勢力,是什麼?”
晚來遲此刻已經戴上了鬥笠,綁好黑巾布,而後看向月尋風,語氣淡淡:
“尋風,不是師父不想和你說,但是那背後的勢力,師父也還在追查……你不要貿然去查,風險太大。”
月尋風自然不是主動蹚渾水的性格,于是她朝着晚來遲點了點頭,朝晚來遲做了個揖,輕聲道:
“師父,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嗎?”
晚來遲一揚眉,張狂道:
“好了好了,這天下有什麼攔得住你師父我的,你就算不信我,還能不信我的刀嗎?”
月尋風沒說什麼,隻是靜默地看着晚來遲越走越遠。清輝如許,水一般照拂天地,此刻風動花搖,滿林的紅梅卷起花瓣飛向天際,纏向那一個漆黑的,漸漸融入月色的背影。
在最後那一瞬間,月尋風瞧見了那黑夜中的一點雪白亮光——那是晚來遲刀尖上的寒芒。
月尋風靜靜站在梅花林中,注視着那個背影好久,好久。直到有人踩着“嘎吱”積雪而來,一瞬間驚回了月尋風的神思。
“情況如何?”
有厚重狐裘搭上她的肩膀,于是月尋風登時扭頭看去,一張素白清淨的臉就這麼出現在她眼前。
昳麗的,清潔的,宛若素白梅花皎然,本是凜冽寒風人,可在此刻,卻于月色下生了幾分溫柔的暖意。
月尋風轉過身,一把擁住了裴覆雪。
其實她現在這副模樣并不十分美麗,先前比武散亂的烏發,臉上沾染的灰痕,讓她在此刻都顯得有些狼狽。而裴覆雪卻覺得,在此刻,沒有比這更美的姝色了。
野性的,自然的,生氣勃勃的美,帶着熾熱火焰侵襲而來,溫暖了他此生的漫長冬天。
他于是伸出手,有些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