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月尋風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她不習慣把那些痛苦悲傷的情緒施加到别人身上,衆生皆苦,都在這苦痛世間沉淪,她又何必把自己的悲哀加與别人,讓别人也同她一起悲哀呢?也因此,她隻是抱着裴覆雪,在雪與風之中,慢慢道:
“沒事,讓我抱一會兒吧。”
隻抱一會兒就好,隻要有這個擁抱,我就有足夠的勇氣趟過風雨泥濘,往那更遙遠的地方前去。
“你還總說我不坦率。”
裴覆雪極其無奈地歎息了一聲,而後輕輕拍着月尋風的後背,就像是在哄一個年幼的,迷茫的孩童。
“你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月尋風在毛絨絨的狐裘中擡起頭,一雙眼笑意盈盈地看着裴覆雪,輕快道:
“沒事,隻是對于離别……有些怅惘罷了。”
裴覆雪清淩的神色忽然出現了幾分松動,他稍稍柔軟了眉目,那麼柔和地看着月尋風,一如既往輕聲細語道:
“可現在是冬天,你來不及給師父折一枝折楊柳吧?”
月尋風愣了一下,忽然開始笑了起來——
是啊,楊柳惜别,折柳送别……可現在是冬天,她尋不到折楊柳,可此刻,不正有一曲《楊柳曲》足以送别嗎?
于是在梅花滿地落紅飛散的時刻,月尋風緩緩吹起了笛子。
悠揚的笛聲随着梅花飄向天際,清越悠揚。這首《楊柳曲》曾送别過古今多少離人,又有多少人捧着鮮綠楊柳枝,踏馬胡塵而去,自此一去不回還。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月尋風其實無意入江湖。
她本就是嶺南小山村裡的一個普通人,如若不出意外,她将會抱着她的刀,偶爾行俠仗義,進山打獵,随後平平淡淡,和親人随波逐流過完這一生。
她本就是什麼沒有野心的人。
可晚來遲離開了,在月夜出走,什麼都沒給她留下。
月尋風第一次知道離别的滋味。
她懷揣着迷茫踏入江湖,一路上見過好人,也遇見過不少壞人。月尋風曾用刀行俠仗義,也用刀千裡追魂。
短短幾個月,更是刀挑幾大門派,打出了“雲霁刀”的威名。
可是在行走的途中,她始終是迷茫的。
她從來沒有離開家這麼遠,也從來沒有和親人分離那麼久。但月尋風知道,迷茫害怕無法解決問題,悲哀苦痛無法真正解決事态,也因此,月尋風習慣把一切悲傷苦痛咽下去,永遠灑脫永遠熱情。
可在裴覆雪面前,她似乎也不需要那麼的強撐。
裴覆雪抱着月尋風,和那雙亮晶晶的眼眸對視,不自覺間,他微微低下頭,和裴覆雪抵了抵額頭。
也僅僅隻是這麼相貼一下,裴覆雪就立刻退了幾步,耳根處泛上紅霞色,神情有些羞赧。
月尋風被逗得一笑,輕輕湊了過去,什麼也沒說,隻是一雙眼睛看着裴覆雪,旋即扯了扯對方的衣領,在對方唇瓣上烙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裴覆雪的神色一下子就怔住了,兩秒後,這位總在思考着的聰明人腦子一滞澀,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什麼似的,聲音忽然卡殼了:
“尋風……尋風……授受不親……”
語無倫次,毫無邏輯,完全不像是過去那個說話冷淡且無波瀾的裴覆雪。月尋風有點惡作劇得逞的快樂,笑着又抱了抱裴覆雪,拉長了聲音道:
“哎呀,江湖中人,不拘小節。
裴覆雪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然後就被月尋風拉着走了。
一路上,他們相對無言,可裴覆雪那輕盈柔軟的目光就纏在月尋風身上,就像是蛛絲一樣輕盈裹着,沒有什麼重量,可在某一瞬間,又讓人能察覺到這目光的沉重感。
……
燕玉書提着燈,繞過九曲回廊,檐角鈴铛“叮鈴”作響,不知驚起了多少花魂葉魄。
她一如往常般柔順恭謹,青色的衣角在風中微微起伏,就像是連綿的群山。她身後跟着十幾個宮女,許多人手上都端着藥膳食物,此刻,正在向陛下所在的禦書房行去。
似乎是近幾日朝堂上的風雲暗湧再一次刺激到了仁和帝的神經,他像是終于想起了有燕玉書這麼一個孩子,讓燕玉書前來侍疾侍膳,以此給所有人營造出一種燕玉書十分受仁和帝重視的意味。
燕玉書并不對此感到麻煩,她甚至對此喜聞樂見。
隻有仁和帝越昏頭,越覺得她好掌控,她才好趁機去掠奪這一切,去擁有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