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那位尊貴的姊姊,保不準心裡有另外的主意。
想到這,盧巍皮笑肉不笑,眼底得意,手間握刀:“郎君真是有閑情雅緻,一時不盯着,便跑到醫館來了。”
“我犯了何錯,大人非要抓着我不放?”
盧巍心裡哈哈大笑:你小子,得罪人了!
“明知故問!”
他臉一橫,朝門外厲聲喊道:“來人!把人給我押回去!”
這人是受何人示意,非要将他逼上絕路!
柳續并非魯直之輩,此刻也想明白,便隻得想辦法破陣。
他佯裝一驚:“大人要我死,也得讓我死個明白吧!”
“天子腳下,恍恍白日,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他嚷嚷起來,一口大嗓門如波濤洶湧,迅速引來了無數人伸頭探看。
“你昨日便一直守在我家門口,躲在柳樹下偷窺我洗澡!市坊傳言金吾衛中多有好男風者,這話果然不假!”
盧巍:“……?!”
柳續迅速擠了幾滴眼淚,此時顧不上“正衣冠”,他猛地撲倒在地,瞧着像被打了幾拳:“今日我家表妹從老家過來投奔我,莫名被你們攔住,活生生打了二十大棍,還威脅她不要再靠近我!”
“表妹?”
“我還打她了?”
盧巍被氣笑了,一臉膩子肉抽動,他走上前高高揚起手,就要扇柳續的巴掌,“給你小子臉了,在這造謠!”
事況愈烈,一陣桌凳翻滾,柳續靈巧地躲掉一個飛過來的木椅,跑到窗邊就要往下跳:“殺人了!殺人了!”
“救命啊!救命啊!”
“我隻是一個欽慕長安、感念聖恩、前來求學的讀書人,怎遇到這等龃龉事!我家中老娘知道了,得拉着我投井自盡!”
柳續泣道,面朝青天,飛速尋一好角度跪下,轟轟烈烈地磕頭:“我對不起陛下!我對不起爹娘!我堂堂七尺男兒,既然生不能盡忠盡孝,死我也要變成一條河,日日夜夜為大燕鞠躬盡瘁!”
說完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閉着眼便要跳下去。
盧巍當了這麼多年金吾衛,一路摸爬滾打上來,也未曾見過這等信口胡謅。
一是無口才,二是無膽量。
可眼前這人,卻不顧儀容,滿口荒謬之言。
他眼疾手快,拎着柳續的後領子猛的将他往地上甩,将其拉回窗内。由于手勁太大,不慎砸爛了一根凳子腿,斷裂的木棍将柳續的衣服劃個稀爛。
少年郎的皮肉結實捶在地闆上,真真是受者疼痛,聞者傷心啊。
這時窗外又傳來一陣激昂議論。
“太過分了這人……”
“豈止是過分啊,簡直不知廉恥!不要臉!”
一個讀書人“啐”了一口,“我大聖朝曆來是禮儀之邦,平安之陲,怎麼會有這樣的虎狼之獸!”
“……就是就是!”
衆百姓紛紛附和,顯然是積怨已久。
這會子一副“能雲者多雲”的憤慨模樣。
正當市坊一陣雞飛狗跳之時,街口一駕高頭大馬,慢悠悠穩當當地拉着佩以寶飾璎珞的檀木馬車行來,
自是非富即貴之輩。
“杜大人!”
“!杜大人!”
一聲比一聲高。
百姓們看到來人,紛紛松了一口氣,終于來了個人給他們撐腰,怎麼不能說巧呢?
有壯漢率先喊道:“杜大人,有人要跳樓啊!”
衆人也附和:“大人!您要為我們老百姓做主啊!”
杜敏杜太師,前些日子剛緻仕回家,馬上又被皇帝一紙诏書召回,明面上說是重修燕史,實際上,有更棘手的事情。
他向來平易近人,聽此下馬車,朝壯漢指的方向看去,望見一個穿着樸素的俊秀少年郎,攀着窗檻就要往下跳。
後邊一個兇神惡煞的金吾衛,死死扼住他的頸子,因所用蠻力過大,将那少年郎的脖頸勒出一道紅痕。
杜敏眉頭一皺:“住手!”
窗前少年郎見到他眼睛一亮,好似不敢太明晃晃地喜悅,轉而又抿嘴,眸光一悲,扯着哭腔将剛剛的話語又添油加醋說了一遍。
不出意料看見杜老臉色越發陰沉,身上隐約散發一股壓人的氣勢。
“你說他傷你的家人來逼迫你?”
柳續一臉悲戚,扭頭泣言。
“我雖未生于詩禮之家,但心中有修身報國之志。身為蜉蝣,卻常常以鲲鵬自比,螢窗萬卷,苦讀十餘年,隻盼有朝一日能撼動天地。”
“我因此來長安,卻不料發生這等事,我已受辱,亦禍及親人,如此輕生,深知愧對聖上父母,為臣不忠、為子則不孝,但我實在無法苟活于世。今日能把這冤屈說與杜老聽,已經是我之幸,知足了。”
說罷掩面,又要跳。
杜老自是性質高潔,又心懷百姓,被他的話感動,躬身,哽咽道:“好孩子。”
随着墜樓的風聲飒飒,周邊幾個躲在樹上的暗衛覺察到杜老示意,不假思索地一躍而上,将柳續一把撈住。
“哇——!”
這廂,百姓們不知從何處竄出來這些人,但也不加以思索,隻明白這是他們的勝利了,一個個激動地當街高呼。
其中不乏有過路人,偶然停下駐留,手上還緊緊握着謀生的闆車。
“杜大人!”
“多謝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