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鴉雀叫了一聲,謝靈犀睜着“無用”的眼睛,腳下一滑,被柳續快手撈住。
——“水落石出之時。”
柳續從回憶中抽離,愈發看不懂謝靈犀。
她對長安之事甚為知曉,一片瓦、一條道、一朵不符合時令的花,皆都避不過她的眼睛。
就如同現在,謝靈犀冷冷一笑:“公務?”
“怕是你裝模作樣的行當吧。”
蕭子瑄也不惱,将兩人迎了進去,屋裡莫深瞪大眼睛,抖抖腿要昏厥。
“你、你們怎麼又來了?!”
莫深後來聽聞謝靈犀與柳續成了親,心道他果然眼光不假,想當初他跌落石洞,便覺得這兩人有戲,
比起蕭子瑄,他倒覺得這兩人更可怕些,畢竟一個文文弱弱的郎君和嬌花般的娘子,誰能想到背地裡殺人竟是眼皮也不眨一下。
他打了個寒戰:“兩位大駕光臨,找我何事呐?”
謝靈犀打量着他,昂首抱胸,自是一番優雅,話卻是對着蕭子瑄說的:“唐則雪之事,你打算如何處理?”
蕭子瑄:“先讓覺淺兄去死谏。”
莫深跳起來,又恐吵醒隔壁妻子,掩嘴低吼:“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莫怕,”蕭子瑄拍拍他的肩膀,“哪次我未曾護住你?”
“話是這麼說,可……那可是三殿下一派,陳家他們既然敢做這事,其中不知會牽扯多少人,多少黨派之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棋局未定,焉知我們是黃雀,還是被捕食的蟲兒呢!”
聽罷,蕭子瑄冷笑一聲:“天地恍恍,誰敢阻我?”
蕭子瑄自任大理寺卿以來,世人給他的稱号便從“玉公子”便成了“玉面閻王”。
謝靈犀冷眼:“随便你,别拉謝家下水。”
蕭胤有恃無恐,她謝靈犀卻得好好盤桓,何況最要緊的根本不是燕盛一行人,前世盧家被燕稷連根拔起,今世也未嘗不可。
隻是,莫深不能死,唐則雪不能死,否則她謝家将再踏深淵。
這時,在一旁的柳續看夠了謝靈犀與蕭胤之間談笑風生,繃着一張臉,緩緩開口:“人人都以為自己躲在暗處,既已揪出罪魁禍首,不如将禍水東引,叫他們狗與狗争個夠。”
見衆人看向他,他掏出謝靈犀給的那塊左武衛令牌,“我有幾位友人也在遇襲名列中,均是甚重信義的郎君,願助我等演一出大戲。”
“便勞煩蕭大人差遣幾人佯裝刺客,深夜窺動,假意刺襲,置之于死地。務必要鬧得轟轟烈烈,鬧得整個長安人盡皆知。屆時将此令牌染上血與指印放置其中,靜觀其變就好。”
謝靈犀見了,面上一驚,心道這牌子是讓你去攪和燕稷和南衙他們的,怎的用在此處。
但也緘默不言,默許了這行為。
蕭子瑄接過令牌,眼睛一亮,反複掂量着,“這南衙的牌子可難得,承之可是給了我一個大驚喜。”
柳續隻道:“此物是我娘子所得,大人謬贊。”
不知怎的,這“娘子”二字發的格外重,惹得謝靈犀不禁擡頭看了又看,不知柳續吃了何等火藥。
她想了想,補充道:“我朝曆來有‘風聞奏事’的傳統,我想,待全長安哄堂而起之時,莫大人便去聖上面前露露臉,适時撞撞龍柱,稍微見個血,若惹得龍顔大怒,這事兒便成了吧?”
此話一落,衆人盯着在旁作鹧鸪狀的莫深。
莫深扯着衣裳幹嚎:“謝娘子!你才是真真要我的命呐!”
謝靈犀安慰道:“莫怕。”
“大人身經百戰,想必早能把握好度,若是真撞出個好歹來,我爹也會上去拉您的。”
這話惹得蕭子瑄一番大笑。
他與禦史大人的合作已久,尋常有什麼不明朗的案件,不确定的冤情,便讓莫大人去殿上亂參一通,而後總能尋得蛛絲馬迹。
莫深的“大燕第一剛正不阿”便是從此而來。
不過他雖常常嘴上橫沖直撞,卻是個格外惜命之人。
含冤之事,該谏!不正之官,該監!但他莫深的腦袋,定要保護好,萬萬不可掉落!
……
深夜花落。
謝靈犀與柳續二人歸家,皆是沉默寡言,腳步不似來時輕快。
謝靈犀幾次看他,都見這人下颌角冷硬不堪,牙關咬着,眼角酡紅,不知在心中憋着何事。
自昨日吵架後,又遇唐則雪的事情,所思頗多,她還未曾想好該如何處理她與柳續之間的關系。
到底是盟友,還是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已然摻雜了幾分情意進去?
她想起那天白日裡柳續所言“蘭亭香山,楊柳舍初見”,再往深溯,早在曲江畔,便第一次聽聞了狀元郎的風華逸姿,說毫無觸動,似乎也并不可信。
謝靈犀并非膽怯之人,即便前世遭遇了夫君背叛,也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她生來高傲,隻會愈挫愈勇,想畢,正要開口好好盤算,卻聽柳續一副泫淚欲泣的樣子——
“靈犀,你還是愛那蕭子瑄嗎?”
“你要與我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