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死的人躺在榻上叫苦。
柳續暈了幾刻,醒時郎中還未來。
他一擡頭便見着自家的錦繡美屋,屋中暗香浮動,身旁謝靈犀伏在桌案上,已沉沉睡去了。
柳續動了動身子,卻見謝靈犀似有察覺,一隻手抓了他下方衣角,緩緩睜開了眼睛。
“承之?”
謝靈犀的眼眶微紅,眼皮也微微翻着,她撐着身子坐起,蹙着眉,整了整衣袖,“幾時了?”
她便是方才洗淨了身子,重新換了身繡滿木槿祥雲的衣裙,并不華美,卻另有一番娴靜風姿。
一頭秀發如錦緞般順滑,也用皂角洗過了,濯霜洗霧間,暗浮着朵朵花影。
可真好看……
柳續終于回神,掩了面前花明,“不久,才五更罷。”
正是洗淨了,不然謝靈犀怎麼也不會碰這屋中床榻桌椅,她見柳續面色蒼白,有些急了:“怎的還不來?”
“興許是雨天路滑了。”
柳續此時雖還犯困,但一身碎痛讓他難以入眠,借機搭了謝靈犀的小臂,“靈犀,我好痛啊。”
不知碰到哪處,謝靈犀一吃痛,抖了一瞬,還是讓他靠着,竟真像哄孩子那般,柔柔拍着:“我已點了安神香了。”
“安神香不如你謝娘子的一句慰言管用。”
柳續低垂着目,抱了姑娘滿身花香,說盡了可憐之語,望求得謝靈犀的憐惜。
趁謝靈犀脊背松懈下來,突然直起身子将她淡黃寬袖一把捋上去,面前藕臂青紫一片,約一個拳頭大小,觸目驚心。
他問:“這是什麼?”
謝靈犀下意識想藏,肩膀卻被人按住,隻得嗫嚅:“小傷罷了。”
怎是小傷?
明處的傷痕固然可怖,可這暗處用内力震出來的,不知其中血肉壞死至何模樣!
柳續再也不裝了,将脆弱之語盡數收回,下了床便快步厲聲:“我去尋郎中!”
卻見自家二哥拿刀押回來一人,布鞋全浸濕了,面上還驚着,正是回春堂的那位王郎中。
“二哥?!”
柳讷剮了他一眼,請了郎中坐下,“就是這小子!”
老郎中見人活蹦亂跳着,面容愁苦,都要哭出來:“柳大人啊!你又是傷着哪處了?”
“胳膊腿,還有背上。”
柳讷二話不說便按了他坐下,就要剝他的衣裳,柳續緊緊捂着,不肯洩出半分,喊道:“勞煩大夫,先給我娘子瞧!”
……
謝靈犀有點想躲。
卻在衆目睽睽之下,讓郎中瞧了手掌,老郎中也一抖:“老天!”
他小心翼翼:“你們怎的天天被追殺呐。”
謝靈犀微笑:“命途多舛呐。”
待換了藥,将柳續的衣裳剝開,見幾處刀痕深至肋骨,郎中手更加抖,好似窺見了什麼秘辛,“這……這,老朽還想多活兩年抱孫子呢……”
柳家危險,今後為保命而不醫!
可他偏偏是個大夫!
老郎中心中一陣膽寒,求證般問道:“沒有下回了吧?”
謝靈犀:“我倒也希望沒有下回。”
柳讷在方才聽那句“命運多舛”便雲裡霧裡,這下聞言,巴不得此刻就把柳續綁回家。
長安太可怕了!
他不由得抓緊了柳續的胳膊,卻聽這人嚷嚷幾聲,說“靈犀别看”。
下一秒,柳二郎打消了這個念頭,感歎一句自家弟弟挺會疼人,便見謝靈犀碾碎了草藥,直接上手,“怎的?你柳承之還真是個香馍馍,我連看一眼都不成了?”
柳續一邊得了謝靈犀親自上藥,暗自竊喜,一邊掩了面,痛苦道:“……不好看,你别看了。”
……
屋中各說各話,外頭也掀起一番風浪。
莺燕叫嚷中,燕稷捏碎了一隻岫玉盞。
“人都死了?”
淩霄端正跪着,小聲道:“殿下,是我們請的殺手死了。”
“柳承之會武?”
淩霄:“應當不會。”
“淩宇方才從西街來,聽聞柳家夫婦生死難料,似是連中數刀,請了無數郎中,皆是苦着臉出門。”
見燕稷臉色又不好了,另一盞名貴玉壺又隐隐有裂開之意,淩霄表情都要碎掉,忙道:“或許有高人相助。”
燕稷聞言思索,将盞重重砸下,“你是說——那位名揚長安的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