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時頓住了,垂着頭一言不發,便是一副冷厲非常的模樣,衆人心中幸災樂禍,正要圍觀這一出好戲,卻聽門口傳來一娘子清脆且不甚情緒的聲音——
“諸位見諒,我來遲了。”
與此同時,那領頭的教習嬷嬷可沒柳續這般好心,猛地一掀開帷帳,白花花糾纏在一起的身子映入衆人眼簾,定睛一看,竟是聖上近來猶為寵愛的那位娘娘!
“啊!”
床上之人大驚失色,方才動情,壓根未發覺殿内已烏壓壓站滿了一片,慌忙間一把将伏在身上辛勤勞作的男人推開,扯過紅桃錦緞遮住了自己春色動人的身子。
那侍衛被猛地一推,頓時洩了火,一離了溫香軟玉,徹底清明了——
“娘娘饒命娘娘!是這個賤婦蓄意勾引!奴才并無不臣之心啊!”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下,不住地磕頭,面目驚駭,心道今日怎的皇後娘娘領人來了這,莫非他與林嫔私通之事早已被揭了蓋兒不成?
聽他一席話,林嫔氣得滿臉通紅,身子忍不住發抖:“你這奴才,怎的一下床便不認人?當初是誰許諾與我相守一生的!”
“……”
饒是這邊紛紛擾擾,盧皇後卻松了一口氣,畢竟這穢亂後宮的事兒,雖說臉上挂不住,但總比大臣的家眷與旁的什麼不知深淺的人亂搞好得多。
她冷眼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男女,瞟到那口口聲聲說看到謝靈犀與人私通的宮婢身上,厲聲道:“這便是你說的——謝娘子?”
宮婢本就是受人指使,此時被吓得颠倒在地,“不……娘娘,興許是我看錯了……”
她哆嗦着還欲說些什麼,卻被謝靈犀截了話茬。
這娘子換了身杏黃色的衣裙,讓人不合時宜地想到早秋悠悠躍上枝頭的如米桂花,可她言辭卻不似這般溫和,眸色亮如刀刃,吓得宮婢後退兩步。
“你何時看錯了?你眼神好得很,”謝靈犀徑直取下林嫔發間玉簪,“喏,這不是我的簪子嗎?”
盧皇後用審視的眼光看向她。
林嫔下意識摸了摸發,見鬼似的瞪大眼睛:“妾得聖上嬌寵,要什麼沒有,還用得着去偷你的簪子?”
這人大概是瘋了,被取了簪子後,一頭烏發纏繞在錦緞間,眼皮泛着潮紅,說不上是羞哧還是氣的。
柳續早将謝靈犀護在身後,心回百轉,已想明白了許多,不由一陣後怕,見這娘娘張牙舞爪,握拳的手緊了緊,“娘娘這簪子從何而來?”
林嫔由宮人披了外袍,聞言狂笑:“妾明白了!妾明白了!你們其中有人要害我!”
她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柳續,驕矜道:“怎麼……郎君是哪位?可看得上我?”
此話一出,衆人嘩然,這正牌娘子還好端端地站在着呢!
這又是要上演什麼你情我願的戲碼?
柳續頓覺身後謝靈犀牽他的手僵了僵,忙厲聲道:“娘娘自重!”
謝靈犀見柳續緊張至此,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緩緩道:“既然這簪子非娘娘所竊,便是這位小娘子——”
“為何取了我的簪子要加害于我?毀我清名?”
見那宮婢如抖篩子似的,低頭咬牙,久久不言,謝靈犀也失了耐心。
今日這事沒完,若非她近來常煎藥,嗅出這催情散與其他香料不同,豈不中了背後之人的計謀,落得個人人唾棄的下場?
“仆犯主上,是為不尊;污人穢言,是為不敬;隐去實情,是為不誠”,她說着款款福身,動作行雲流水,“今日敢誣告臣婦,明日便能為禍後宮,請皇後娘娘為臣婦主持公道。”
一禮至,身後那些竊竊私語也歇了聲,本就是來看謝靈犀的笑話,卻不料事情如此發展,饒是再笨拙的榆木也曉得其中龃龉。
“你這婢子,受了何人指使?”
燕盈全然沒有皇後思量頗多,上前細細擦拭了蔥白手指,冷不丁诘問。
那宮婢似乎抓住救命稻草,哭喊:“殿下!殿下救我!本就是謝娘子失德在先,我如實相報罷了!”
燕盈皺眉:“謝娘子如何失德?”
見她支支吾吾,小心翼翼瞥了眼謝靈犀,似是有話難言,又瞧了公主殿下,終于鼓足勇氣——
“本就是謝娘子設的局,欲引誘晉王殿下未果,這才禍水東引的!”
她說着爬去抓謝靈犀的裙擺,摩挲了幾把灰塵,“娘子、娘子莫怪我,大禍臨頭,娘子怎能抛下我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