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霜,這縣令不值一提,找你前來,自是有要事商議。”
唐則雪癱在躺椅上,慢吞吞地數着星星,“怎麼說?”
柳續淺噙了一口茶,悠悠道:“相處數日,你覺得荊州刺史是個怎樣的人?”
這話不知怎的又戳在唐則雪心窩裡,他蕩了蕩搖椅,不過沒力氣從椅子上跳起來,空留一張嘴叫嚷:“我怎會知道!”
“我早出晚歸!我披星戴月!我活得還不如刺史家那隻大黃狗!”
不說此事還好,剛聽柳續說了幾個安慰人的字眼,唐則雪捂着眼睛幾經落淚,他拉着柳續的濯羽袖,張嘴怒罵:
“好一個不幹實事光會指揮的藩王!好一個要死要活拿道德綁架人的長官!好一個置身事外光看熱鬧的柳承之啊!”
唐則雪不管不顧,将鼻涕眼淚盡數抹在柳續衣袖上,繼續嚎道:“柳承之!說的就是你啊!”
“你今日非要叫我出門作甚!一個月了——離京一個月了!我這一個月才得了這一日賦閑時光……”
柳續想可憐他,又忍不住笑出聲來,見謝靈犀似乎想掩飾些什麼躬下身去,不由得拍了拍唐則雪的腦袋——
“行了,别嚎了。”
見唐則雪瞪着通紅的眼睛看他,柳續笑道:“小心這話讓那群老狐狸們側耳聽到,再讓你不眠不休幹上三日。”
“嗨喲!”
這話把唐則雪吓了一跳,下意識閉了嘴巴。
下一秒便反應過來這是在陶狸的别院裡,遂舒了一口氣。
回頭見陶狸懶洋洋地負手倚在門前,好整以暇地說:“大人勿怕,我這兒雖不是什麼銅牆鐵壁,也并非那般輕易就可以窺聽的。”
唐則雪擡頭望天:“這院子的星鬥可真美。”
在這爽朗荊地,美景良辰,友人在側,倒也是幾分難得的樂趣了。
“承之,你到底找我何事?”
他想起今日白天那晉王說的話,不禁提醒道:“今早晉王殿下還在向我打聽你的行蹤,保不準又想使些什麼幺蛾子。”
謝柳兩人一聽到晉王的名字就頭疼,掩了面:“他打聽我作甚?”
這個瘋子,來荊州了,還是這樣窮追不舍,真要人命!
謝靈犀不願多談及這人,簡明道:“淩霜,我們推測,這位刺史大人興許被人換了芯。”
“換芯子?”
謝靈犀将打探到的情況同他一說,雖說譚刺史尚未參與到花縣令诓騙倒賣的生意裡,但這人與先前作風截然不同,恐怕此次荊州水災嚴重,卻遲遲不得控制,其中也有他的手筆。
“你在刺史府中可感覺到有何異樣?”
謝靈犀想起那築浪濤台一事,謹慎道:“那圖紙,可經了他的手?”
唐則雪這下憶起那份圖紙,上回從岸口回來,應是壓在桌案上那幾本厚厚的冊子下了。
他不敢深想其中幹系,星星也不數了,馬不停蹄就要回府,卻被謝靈犀輕輕按了肩膀,“不急,今夜你是出門散心的,沒理由汗涔涔地回去。”
他也明了,看向兩人,“可是已有方略?”
謝靈犀一笑:“還真沒有。”
“……隻是,我與承之想着,他此番高中,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也應當去見那父母官一面。”
……
柳續先前說的“有所交情”,便是他耕田時偶遇刺史,送了他幾顆自己種的青菜。
世間農人多,青菜沒什麼稀奇的,但這狀元郎種的青菜,自然跟着他水漲船高,漲了身價,變得千金難求。
于是柳續帶着娘子提着禮,氣勢非凡地上門,還惹了刺史府周圍許多百姓觀看。
正是晌午,譚識君正與妻兒吃着午飯,突然聽見老遠處熙熙攘攘,門前有儀仗敲鑼打鼓,結着紅綢子熱熱鬧鬧地進門。
他神色一凜,放下碗筷出了内堂,便見那位文質彬彬,極好說話的王爺殿下正在與一名年輕郎君說話。
他滿臉喜色地颠颠走上前,簇擁着燕稷,眼神卻好似不經意往柳續那邊瞟,“殿下呀!有何事勞您出門啊?”
燕稷正笑着與柳續寒暄:“承之,好久不見呐。”
說罷,看向謝靈犀,溫和道:“三娘,近日在荊州可好?我就說承之總不與我通信,原來是有你這美眷在旁,忘了我了!”
謝靈犀側身,借柳續的胸膛擋了他,“殿下說的哪裡話,還真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也不想想自己是哪副德行。
柳續不着痕迹地護了謝靈犀,“殿下,老說我,您莫不是豔羨了我這般神仙日子,也有想尋個良妻的心思了?”
燕稷變了變臉色,遂轉了春風拂面,還想說話,卻聽柳續喜洋洋拉住譚識君——
“大人!我是柳家村的柳承之呀!大人可還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