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村?
他怎不知自己還認得了柳家村的人……
可瞧這郎君渾身氣度,連同他身旁那清若幽蘭的娘子,能讓晉王這般另眼相待,定然不是尋常人物。
譚識君皺了皺眉頭,俶爾又想到自己那早死的連襟姓柳,頃刻門廊落了塵灰,便下意識偏頭一避,話卻是對着燕稷說的,“殿下,這二位可是您的好友?”
燕稷本欲與謝柳兩人好生交談一番,這下遭人打了岔,也隻是微斂眉目,沉聲道:“柳兄是我京中知己。”
知己?!
莫說是譚識君,謝柳兩人皆是一驚——
真是好生不要臉!
柳續懷中的青菜也捧不穩了,朝後踉跄一步,無措地攀上謝靈犀一雙素手——
“你們長安人,便是晨間說上幾句話,陌路就變成知己了麼?”
這話自然是未大聲說出口,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裡瞧見無語的神色。
近日細雨連綿,此時仍朝露未晞,雖至夏日,但也不算炎熱,謝靈犀卻覺得身上燥熱無比,連同食道間也噎了塊放了半日的黏糊米糕,不适得讓人難以自處。
“殿下說笑了,”她轉身看向刺史,行了一禮,“承蒙大人照料,我家夫君今歲新科及第,既而返鄉,特來拜謝大人知遇之恩。”
紅木門不知何時被關上了,鴉雀般百姓散去,隻門前一樹梨花探頭。
譚識君這才想起适才柳續自報的大名,恍然:“啊!”
“是承之呐!”
這便飛速銜着寬袖擦了擦手上莫須有的灰塵,笑盈盈道:“兩位裡面請,裡面請。”
……
這新科舉子的“知遇之恩”,譚識君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荊中車馬慢,又突蒙大災,柳續的狀元之名尚且被攔截在數日不歇的煙雨中,尚未得了衆人知曉。
念及此,譚識君狠狠搓了搓臉,所言甚是謹慎:“郎君本是天縱英才,老朽不過相助一二,道什麼知遇之恩,真是言重了。”
柳續自進門來便細細察看着府中事物,見其中女眷端着瓷碗去了别處,腳下顫顫巍巍,似踩了個金墊兒。
于是裝作未聽見這試探之語一般,好奇發問:“譚大人,那位嫂嫂可是家中夫人?”
“是、是。”
譚識君一愣,遂笑道:“允兒的娘早逝,春娘賢惠溫婉,是我為他尋的新母親。”
那名新婦喚作賀顧春,丹唇粉頰,瞧着年歲不大。
譚識君見柳家夫妻還探頭往春娘的方向看,搭在桌下的拳裡滲出幾滴冷汗,面上仍是不顯,不動聲色地将話題轉了過去——
“話說承之堪堪拜訪,怎的帶了這般多的酒食綢緞?這千機酒與含香錦皆是名貴之物,老朽真是愧不敢當啊!”
這便是第一遭試探了。
他們兩人此次前來,隻為探究這刺史到底秉性如何,是否驗了昨夜猜想,當真是被人換了臉皮了。
貪慕富貴倒還不算詭谲,不過……
謝靈犀借了幾人說話的空當,敏銳地瞧見這正侃侃而談的刺史手腕上似有麻繩束縛的紅痕。
那紅痕隐于袖口,周遭還積着青紫淤血,雖被藏得很好,但謝靈犀仍能在譚識君舉杯時瞥見一二。
譚識君雖嘴上說着“不敢不敢”,手上動作始終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