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徹和伊萬諾維奇聊了很久,扯東扯西、各種瞎掰,一直到該去就寝的時間。
他們聊得雖然毫無章法,卻非常有效地轉移了方徹的注意力,在一定程度上排解了他心中的苦悶。
方徹回到宿舍的時候,看見穆亦冬已經躺在床上睡着了。
方徹:……
壞了,他忘了他倆是舍友了,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這一方表白另一方拒絕了以後還住一塊兒,未免也太尴尬了。
不過鑒于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方徹便不再多想,匆匆洗漱完畢後,就躺到床上睡了過去。
深夜。
方恬根本就睡不着,白天在災區裡看到的那些慘烈的景象依舊曆曆在目,令她既恐懼又震撼,内心一直都無法平靜。
一直以來,方恬都因為自己的貴族身份而高高在上,認為自己與底層的平民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甚至就連身份地位不如她的貴族她都向來看不起,不屑于與他們往來。
所以之前她在方徹的建議下,去了解了星聯邦的曆史,知道了這個國家曾經有一小部分貴族為了讓人與人之間實現平等,背叛了他們的出身,為普通人做了很多事,對此,她是不理解的。
為什麼要平等?憑什麼要她跟那幫賤民分享利益?方恬完全無法理解,她覺得那些星聯邦人很蠢,覺得平民的死活離她太遠,跟她毫無關系。
可現在,方徹卻将她帶到了災區,讓她直面了底層人的慘狀,仿佛是在告訴她:看,這一切離你并不遙遠,它就在你的眼前,隻是你選擇了無視,裝作不存在,繼續高高在上、養尊處優。
“啊啊啊……”方恬捂着頭,在床上翻來覆去。
對于她來說,飛船的房間很小,比自己在方家的房間要小太多。
在方家,每一個方家人除了擁有一間非常大的卧室外,還能擁有專屬于自己的各種活動區域,每個人的專屬活動區域可以占兩三層樓這麼多。
方家太大,基本上每次找其他人都需要打電話,不然是找不到的。
而現在,方恬休息的這間房間實在是太小了,哪怕其面積已經跟豪華郵輪的雙人房間差不多,但依舊狹窄得令她感到喘不過氣。
方恬忍不了了,于是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翻身下床穿好鞋子、披上外套,走出飛船。
室外正下着小雨,溫度十分陰冷,實在不是什麼好天氣,但比起之前的狂風暴雨,這樣也已經很不錯了。
方恬本想出來散散心的,可她又不想淋雨,于是隻能在救助站外的走廊的石凳上坐下,看看周圍的環境平複一下心情。
石凳冰得她差點蹦起來。
“什麼破地方啊……”方恬嘟囔了一句,最終還是強忍不适繼續坐着。
這個時間,其他人都已經睡着了,附近沒有人類活動的聲音,隻有大自然的哀歎。遠處是一片叢林,樹葉在風的吹動下左右搖擺、沙沙作響。
這時,方恬似乎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林中走了出來。
夜色很暗,為了節省能源,救助站外隻有幾盞路燈在以最低的功率亮着微弱的光,能見度很低,僅僅是勉強可以照明的程度。方恬看不清那人,隻能揉揉眼睛,試圖看清那人的模樣。
那個人來到了方恬面前。
方恬:“你……”
她看到,這是一個男人,男人的五官端正完美,正常情況下,這等漂亮的人應該會非常受歡迎,有很多的追求者。
可是他的左臉上卻有着一片非常嚴重的傷疤,讓他看起來十分陰森,而且他的目光和氣質也都有些陰郁,整個人看上去詭異得很。
方恬倒吸一口涼氣,想要驚呼。
“噓。”男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對她說,“你好,我是方徹的……朋友。”
方恬聽了,稍稍松了口氣,問:“真的嗎?你真的是徹徹的朋友麼?但他為什麼會有你這樣長得那麼恐怖的朋友啊?”
男人:?
他怎麼頭一次發現方恬的嘴居然這麼欠?
“我和他算是不打不相識。”男人溫和地說,随後,他在方恬的身旁坐了下來,“你是方徹的姐姐吧。這麼晚了,怎麼不去睡覺,在這種地方幹坐着,不冷嗎?”
方恬悶悶地說:“冷,但是我睡不着。
“真是的,我從首都星大老遠跑過來,結果徹徹居然不關心我這個姐姐,反倒是你這個他的朋友更加關心我。”
男人輕笑:“覺得這樣的方徹很奇怪?”
他說話溫聲細語的,态度也溫文爾雅,哪怕看起來陰郁,聲音有些失真,也會讓人覺得他是個友善的人。
方恬正是因為男人的這個特質而徹底放松下來,開始抱怨道:“對啊,以前的徹徹很是很黏人很可愛的,特别聽家人的話,我們說什麼他都會照做,可懂事了。
“但是現在,徹徹變了。他不再跟家人親近,有什麼事也不告訴我們,他甚至還……脫離了方家。”
說着說着,方恬竟開始哭了起來。
“為什麼啊,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我們和徹徹不是家人嗎?”方恬一邊流着淚,一邊不解地問。
男人沉默了一陣,掏出一塊手帕遞給她:“你想知道原因麼?”
方恬接過手帕,用力擦了擦眼淚:“徹徹好像是在那個穆亦冬被找回來後才變的,你說會是因為穆亦冬嗎?”
“……你可以這麼認為。”男人輕聲說,“在遇到亦冬之後,方徹對他産生了親近與好感,于是去了解了對方之前的經曆。
“越是了解,他的立場就越傾向亦冬,傾向與亦冬有着相似甚至更加悲慘的經曆的底層人,也就越來越無法接受與平民對立的貴族。”
“所以徹徹變化這麼大的原因果然是穆亦冬嘛。”方恬笃定。
“不,絕對不是。”男人否認,接着他又道,“不過如果這個觀點能夠方便你接受現在的方徹的話,你也可以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