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破局解臣(三)
望着看不見盡頭的長廊,四下無人,周博雲腦海内都印刻着方才魏德賢陰蟄的臉,以及那句“敢問,你敢不敢”如刀鋒般鋒利的話語。
“咣當”一聲,油燈被人狠烈地摔碎在地上,燈蕊崩成兩段,兩朵微弱的火星子卻在暗夜裡散發着詭異的光。
周博雲頭腦空空,他隻有瘋了命地飛奔,奔到皇城裡,奔到有光亮的地方。
這時,突然有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周博雲吓了一跳,大喊了一聲“救命”,随後一陣格外陰郁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是我,薛靈均。”
周博雲才松了一口氣。
“還以為自己差點沒了命。”他喃喃道。
薛雀沒有任何表示,而後拉着周博雲的衣袖,他步伐淺淺地跟在樞密院大使的身後,不敢出聲。而薛雀卻越走越快,步伐越來越急,最後竟然拉着自己跑了起來。
很快,他們韓衙的門前。周圍隻有來往的馬車,但都是富賈之人,自然隻談論金錢财貫,不談權論政治。所以,薛雀隻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些人,随後道了一句:“算是好運。”
在韓衙門外駐留了一陣,薛雀看主人似乎還沒有來,于是便跟一旁的守衛說了一句悄悄話,守衛點點頭,便進入衙内朝主人傳話。
一陣嘈雜聲傳來,緊接着主人推開了厚重的門扉。深藍色的窄袖長袍随風飄起,頭發束在帽裡,左手持繡春刀,右手握着一把折扇,就這樣映入在周博雲的眼簾。
“皇子。”韓轲微微蹲下身,朝周博雲行了一禮,而後又向着站在周博雲身後的薛雀點了點頭,示意問好。
進入韓衙内,韓轲令兩位跟随着小官進入書房,自己去去就回,而後便沒了蹤影。
小官為二位換上了新燈蕊,點上了火,“刷拉”一聲原本昏暗的書房瞬間被火紅色點燃。小官走後,仆人又為兩位端上了熱茶和糕點,薛雀朝仆人道了謝,随後仆人退出房間,拉上了房門。
“靈均大人你帶我來韓衙内作甚?”周博雲撚起衣袖,吃了一塊糕點,疑惑地道。
“诶!”薛雀歎了口氣,而後凝視着周博雲,不知不覺間原本溫熱的空氣驟然冷卻,薛雀的眼眸黑漆漆的,宛若一潭死水,不見一點波瀾。
他說道:“半個時辰前,你和魏憲吾的對話,我都聽到了。”
周博雲沒有答話,隻是默默地低着頭,端着手中的熱茶,不敢喝下去,但心跳卻越來越快,好像是心中一些邪念被人揭開一般,刺痛焦灼。
“原來薛某的冒昧——薛某的意思是,泉玉很想在朝廷中有所成就吧?”薛雀反問道,發覺周博雲有一絲猶豫和懵懂,薛雀卻也不着急,淡淡地笑了一聲,說道,“你不用在乎我的看法,或許薛某心中所想可能和你大相徑庭。”
見薛雀這麼說,周博雲便平複了些許緊張的心情,随後便向薛雀敞開心扉:“其實,那日你和謝忱的對談我都有聽到,原本我隻是想做個通讀詩書禮儀的新式纨绔子弟,但奈何被謝忱那番話‘我并非帝王相,你想要的這些,我曾經都是隻步登天的,我不奢求,我也不能阻止你奢求。’深深地激起了野心。”
薛雀喝了一口茶水,慢慢地問道:“什麼野心?”
自己如今能做到樞密院大使這個位置,要是沒有掌握棋局之心,才是怪事,身處于官場水深火熱、明槍暗箭中之久,他早就意識到沒有任何官員的心是純白的,大多數都多少參雜了點灰暗。
“我想坐上那個位置,萬人崇拜的位置,身着黃袍的位置。”周博雲突然壞壞地笑了,語氣多了幾分邪惡,面容也憎恨了許多,“隻要我一聲令下,朝廷上下,文武百官,千軍萬馬,皆都聽我所言,劍指南天。”
他倏然站起身,眼前的茶盞被他的衣袖揮灑出桌面,一些茶水濺在了薛雀臉上,一些茶水濺在了周博雲的衣擺處。此時,薛雀仰視着周博雲的模樣,突然有些恍惚。
深閨裡被修養得很好的雀鳥此時此刻卻張開了自己偌大的羽翼。
那一刻,薛雀才意識到,自己看着長大的雀鳥此時已經長大了。
“郎當”一聲,關着的門扉被人推開,韓轲收起繡春刀便越過門檻,拿過一個蒲團,便坐在了薛雀和周博雲之間。
“子安,你方才幹嘛去了?”薛雀詢問道。
韓轲隻是抽搐了一下嘴角,斟酌些許,才道出了事實:“去見一位故人......他應該很快就會過來。”
*
安置好陳自寒後,天已經完全暗淡了,幾處鴉鳴響于窗外。
提前留了一封信,表明自己已經啟程去漠北,叫陳自寒不用管自己。
他提着油燈,輕手輕腳地推開木門,攀爬着庭院中的樹,一上一下,倒是驚落了一群群鴉雀。
吊着膽子,提着心髒,悄悄地對鴉雀比了一聲“噓”,那群鴉雀便不再驚慌,反倒站在一旁看着這個人下一步該如何做。
隻見,陳應闌手提着青花劍,雙腿一用力,翻到了屋檐上。有些瓦片被膠黏貼得特别脆弱,紛紛掉落了下來,動靜不是很大,是不能夠喚醒陳自寒的,但是卻能驚動一些守衛。
陳應闌聽到門前有急促的腳步聲,還有長槍拖在地上發出的“吱吱”的聲響,于是他立刻拉上衣服後面的兜帽,拉起放于脖頸處的面罩,轉身面向站在其身後的守衛。
“你是何人?”守衛大聲吼道。
在空曠的街道上,格外響徹。
“不用你管。”陳應闌說完,立刻揮起青花劍朝着守衛砍了過去。
守衛見狀立刻後撤一步,随後掄起手中的長槍抵擋住青花劍的攻勢。陳應闌連忙往前頂步,緊接着一掌推倒守衛,轉身繞在了守衛身後,伸手将青花劍送到了他的肩膀上。
守衛險身一躲,躲過了這一襲擊,但奈何速度比青花劍要慢許多,劍尖刺穿甲胄,鮮血順着露開的皮肉緩緩流下,滴落在地面。一些未消融的雪沾染上紅色,像是紅梅一般,格外引人奪目。
陳應闌此時抓住機會,在用青花劍捅入那人的心髒處,緊接着倉促地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