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中立刻站直身體,俯下身,遞給韓轲一個盒子,“大人,您要的衣服。”
韓轲接過衣服,走上前,霸道地抓過陳應闌的手,将衣服送到他手中,一改往日嚴肅的語氣,溫柔地說道:“拿好。”
見陳應闌有些許猶豫,韓轲一跳眉,笑道:“怎麼,這是整個晏都最好的染料制成的華衣錦服,花了本官好大筆錢,叫你拿好,你就該拿好。”
存中也補充道:“就是,韓大人待你千般萬般的好,這點情誼都不領,你别得了便宜還賣乖!”
韓轲斜眼警告了一下存中,存中立刻被吓到閉上了嘴。
“存中,不是很久以前對你說過,對待客人要有禮貌,更何況是陳大人。”韓轲接着道,“沒你的事情了,你去将早飯熱一熱,放到廚房就好。”
存中應了一聲,随後便轉身離去。
陳應闌謝了謝韓轲,随後找了個空房将沾了血迹的舊衣服脫下來,換上韓轲給的新衣服。這件新衣服裡夾了一層榮,暗藍色,綢緞與布料相結合,就連盤扣都是銀質的,确實比自己穿的要高檔很多。
在廚房吃早飯的時候,陳應闌正吃着粥,韓轲上下打量着這身新衣服,而後發出絡繹不絕的贊歎。
“果真是容貌好身骨美,這衣服自然适合你。你若喜歡,我再讓衣坊多做幾件便是。”
“那不一樣。”陳應闌将粥一飲而盡,随後道,“不過還是謝謝韓刑官的好意了。”
韓轲隻是淡淡地笑了笑,道:“忘了昨日如何說的?”
“當然記得。”
“那就好。”韓轲滿意似地點點頭,而後又道,“吃完飯是去獵場逛逛還是在市區逛逛?這麼算來,你也好久沒來晏都了吧?五年,五年沒來了。”
“紅橋街吧。”
“好。”
*
衆多仆人聯合在一起,将守衛的屍體緩緩地搬到陳府内,靜等着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員大臣們過來勘察。
“大理寺卿張錦容駕到——”小官和守衛站在府邸門前,朝騎馬騁寒的一行大理寺官員一一俯身,随後走上前,推開府門,陳自寒和徐鐘隐已經站在門口等着他們了。
張錦容戴獬豸冠,佩青荷蓮绶,下了馬,将大衣遞到小官手中,小官退下身,便用一旁的拂塵擦拭着風雨一路走來的灰塵。
“見過張寺卿。”陳自寒畢恭畢敬地問候道。
“見過陳府軍,重光大人。”張錦容為人就如此大方坦蕩,辦案直爽快速,效率乃是北明一決,他不當大理寺卿又有何人敢于勝任?
沒有在問候寒暄方面拖延多少時間,張錦容很快便進入正題。
大理寺少卿和寺丞蹲下身,正觀察着守衛的屍體,張錦容便帶領着錄事在一旁詢問着大概情況。
陳自寒便沒有猶豫,和徐鐘隐一起,便把他們目前已知的全權告訴了大理寺一行人。
“很明顯這名守衛是和犯事者大打出手,最後不敵犯事者,被犯事者當面刨胸扒腹,我想以你們二位的智商和才幹,應該是能猜到的。”張錦容繞着守衛早已冷卻的屍體踱步了一圈,和大理寺少卿交談了一會後,這才對錄事說道,“下面我說的這些,你切記的。”
錄事乖巧地點點頭。
“少卿告訴我,守衛的屍體大概是在昨晚子時左右,被人害死的。”張錦容分析道,順便看了一點錄事有無在認真記否,“今日辰時,由這位仆人在後街發現,肩膀處有明顯砍傷的痕迹,甲胄也呈破碎狀,然而在緻命處我們發現傷口邊緣呈曲折狀。”
“曲折?”徐鐘隐擡起手,支着下颔,疑惑地問道,“什麼曲折狀?我們現在所用的無論是劍還是是刀,都是直鋒較多,曲鋒那得是多少年前的舊事物了,寺卿别告訴我是個老頭殺的。”
陳自寒卻及時拉住徐鐘隐的手腕,眉頭緊緊地皺起來,顯得心事重重,卻還是提醒道:“莫要無禮。”
張錦容也警告似地看了一眼徐鐘隐,但也沒說什麼:“昨晚陳府中有人離開嗎?”
“......”
陳自寒默默地攥緊拳頭,但是天網之下,就算是那個人你再怎麼愛慕,但是情感哪能比得上自己性命重要,于是便拿出藏于衣袖中的信箋,遞到了張錦容的手中。
“這位是......”
“是陳府軍的随身影衛,名為‘謝忱’。”徐鐘隐說明着,而陳自寒隻給了自己一個冷漠的眼色,那分明是令徐鐘隐閉嘴,自己來說的口試,徐鐘隐卻心下一陣暗爽,越說越起勁。
從和陳府軍第一天相遇,很快變成了“知音”,再到一起經曆過一些生死同舟之事,無論真的假的,全都被徐鐘隐添油加醋地一張嘴全盤托出來給到了張錦容的腦内。
“共患難,同生死,難怪變成‘知音’。”張錦容不由得拍掌贊歎。
“就他一個?”遂絕,張錦容露出疑惑地笑容。
“嗯。”陳自寒認可地點點頭。
張錦容微微啟唇,道出了心中的恻隐:“那不應該。我所知道的是這位謝兄和陳府軍之交過甚,而且通往漠北的道路應當是不抵達後街的。身為陳府軍随身影衛,應當可以正統出入正門,不需要翻牆做這種下流勾當之事。”
陳自寒雖然從張錦容的分析中得到了片刻安慰,但還是掩蓋不住心中莫名的不安和煩躁。他的指尖微微摩挲着衣袍,斷風也在劍鞘中發出刺耳的響聲。
“不過因為此案有關乎陳家的名聲顔面,所以此事不公開上報給朝廷,但也請陳府軍和重光大人配合大理寺一起徹查此案。”
徐鐘隐問道:“隻有大理寺?禦史台有人來嗎?”
“......”張錦容隻是搖搖頭,失望地道,“五年前那場叛亂,使禦史台直接喪失了禦史大夫陳應闌,導緻禦史台從此一蹶不振,現在案件基本都全權交給大理寺了,”他勾嘴壞笑,“我看着禦史台算是徹底廢了。”随後語氣又透露出不确定性“後來聽說是卒于城牆之下,朝廷為了紀念他,母後垂簾聽政時期,便給他立了‘建安侯’之稱号,當然這個稱号陳應闌在世時他也常常自稱。”
“不過呢,我自然知道陳府軍身為陳應闌兄長,提起故人之事、故人之職确實有些冒失,但是如今禦史台毫無成績,自甘堕落,張某隻是以事實論事,還請陳府軍莫要見怪。”張錦容道。
“并非。”陳自寒壓抑着内心的怒火,依舊沉穩冷靜地對張錦容道,“張寺卿說下去便是。”
“這世間諸多大道,黑白負累,若想在朝廷各個勢力中揮斥方遒,那必然會犧牲一些弱職淺卑,臨危僞谌;那留下的正是強食盛馬,高官達貴。”張錦容冷冷地撇了一眼陳自寒,不明覺厲地“哼”了一聲,繼續道,“而這些抉擇皆出自于自己的心口,出生看入死,遊走才相配。具體怎麼走,還得看本心。”
“備馬,運屍體,你們且随我去一趟大理寺。”
*
待一行人騎馬遊走過紅橋街的時候,周圍的老百姓皆都退散,耳邊嘈雜聲八卦聲仍然紛紛作響,走着走着快路過七洲橋的時候,原本晴空萬裡刹那間就變成了雨雪霏霏,大雪紛紛揚揚落了下來,天地間蒼茫一片,悠悠看不見遠山近河。
這時,車隊突然停了下來,看樣子是給過路的人讓路。
七洲橋橋身狹窄,若是一前一後地遙遙通過,自然會造成堵塞,且又是這種雨雪天,眼前路都看不清,馬匹走在橋上打着滑,自然不管面前是何人經過,都應當停下。
“你可别忘了給滄州府寫信。”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自己身側響起。
陳自寒聞聲擡起了眼,看到了韓轲正打着一把油紙傘,騎在一匹白馬上,似乎是不經意地望了這邊一眼,身後還跟着一匹馬上面坐着一個人戴着兜帽和面罩,聽到韓轲這番話,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望着兩個身影越走越遠,好似雪越下越大,前面的張錦容不覺地裹緊了自己的大衣,想圍護周身的溫暖。
自己的車隊卻還是浩浩蕩蕩地渡過了七洲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