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安的口罩已經取下了,歡喜擡眸時,還挂着淚,淚水模糊了視線,女人的臉就像打了一層柔光濾鏡,眉眼輕微帶着笑。
像天使,歡喜想。
原來再倒黴的人真的會有轉運的那天。
“謝謝。”歡喜仰頭笑,臉頰擦過随安還未收回的手,是冷的。
心髒病人的手總是冷的。
歡喜想到學過的這個知識點,她嘴角的笑意倏地散掉了。
好人總是倒黴的,歡喜咬唇,心中憤懑。
下一秒,唇上傳來幾分涼意,她垂眸,随安的指腹是柔軟的,動作很輕。
“餓了就吃飯。”
女人的聲音也是清冷的,“别咬自己。”
歡喜怔住,她感覺到被揉過的地方有些癢,慌張地松口,舌尖卻不小心擦過女人的手指。
!怎麼舔到了!
“吃,吃飯。”她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手腳都變得僵硬,沒得到回應,餘光小心翼翼地瞥向随安。
随安低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手指,她摩挲了一下,低聲道:“走吧。”
歡喜沉默地點點頭,跟在随安的身後,臉開始發熱,等視線落到桌子上時,心靜了幾分。
“小随總回來了。”
桌子前,老人忙碌着,她的手布滿歲月的舊痕,動作慢吞吞地,正端着一大碗湯,看到随安,她笑起來,聲音和藹。
歡喜下意識走過去,接過她手裡的湯,端到桌子上。
湯鍋的柄耳很燙。
她擡手放在耳朵上,過了幾秒,發現有些安靜,她疑惑地擡頭,對上老人的目光。
“這位是?”
“她是歡喜,以後就住在這裡。”随安走近,又對着歡喜開口:“她姓李,是這裡的管家,你可以叫她——”
“叫我婆婆就好了。”老人搶先開口,随安被打斷也沒有生氣,而是點了下頭。
看來老人和随安很親近,歡喜想着,她甜甜地喊了句:“婆婆。”
“哎。”老人很高興地應了聲,拉開椅子,“快坐下吃飯吧。”
“我沒聽小随總說有客人,就随便做了些菜,你别嫌棄。”
“不不不,這很好了。”歡喜猛地搖頭,這菜已經很多了,若不是桌子夠大,都擺不下。
歡喜又偷偷地瞄了眼随安,女人的脖頸修長,臉頰上看不見多少肉。
吃這麼多也不長肉呢,歡喜胡亂地想。
飯桌上很安靜,歡喜吃得開心,為了省錢,總是用外表不好看的面包墊肚子,嘴都吃淡了。
她悶頭吃,也注意着不發出聲響。
視線中出現一碟剝好的蝦,歡喜愣愣地擡眼,随安擦幹淨手,又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喜歡就多吃點。”
歡喜快速地咽下嘴裡的食物,不安地道了謝。
她剛剛确實有看到那盤蝦,還看了好幾次,但覺得麻煩,準備等最後再吃。
随安太過貼心,貼心到讓歡喜不安。
很久很久,她沒有受到過這樣體貼的照顧。
蝦的清甜在歡喜的嘴裡散開,她無暇去細細地品嘗,垂着眸,睫毛輕顫。
為什麼呢?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
歡喜想不明白,又開始偷看随安,卻發現女人的碗是幹淨的,她突然意識到除了那盤蝦,随安沒有動筷子。
“你,你怎麼不吃?”她問出聲。
“我吃過了。”随安很淡然地回應,下一秒就被戳穿。
“小随總挑食,我這老家夥做的東西她不愛吃。”老人歎了口氣,故意說的嚴重。
歡喜看着随安,女人的唇角繃緊,無奈地搖了搖頭,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鮑魚,輕咬了一口,卻又放下了。
“婆婆,别為難我了。”她的語調很輕,讓歡喜有些驚奇,像是在撒嬌。
“罷了,是我做得不好吃。”老人的眉眼耷拉下來,很難過的樣子。
随安沉默,筷子握緊了些,無奈地又咬了一口。
她對親近的人,好像總是心軟。
歡喜叼着蝦,心想。
見她吃得艱難,老人的眉幾乎擰起來,皺成一團。
“很好吃的,婆婆,我都能吃完!”歡喜見不得老人難過,又想着給随安解圍,她揚聲開口,對着老人笑得很甜。
老人緊皺的眉松開些,她笑了下,“你們吃,我再去看看有什麼菜。”
歡喜想說已經夠多了,但沒來得及阻止,老人已經走了。
她隻好低頭,繼續吃飯,一直能察覺到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猶豫着,歡喜擡眸,和随安對視。
真的一點也不吃嗎?
她想了想,還是沒忍住,特别認真地說道:“其實我還是建議你去醫院看看,挑食發展到後期可能會厭食,對身體不好,或許是心理——”
她說着,聲音漸弱,她看到随安的臉色冷下來,上一秒還和你談笑的人,下一秒就變得冷酷無比。
大概是随安在她面前表現的太過溫和,她就不小心過界,對别人的生活指手畫腳了。
“對不起。”她悶聲道,“我失言了。”
随安的手收緊,又松開,她搖頭,放柔了聲音:“你不必道歉,是我有問題。”
“抱歉,你先吃吧,我去準備協議。”
她說完,沒等歡喜回應,就起身離席。
歡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女人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樓梯處,過了幾秒,她才遲鈍地回過頭,呆了會,低頭吃飯。
幾乎是機械性地進食,剛剛還鮮甜的蝦,此刻在口腔裡變得有些苦。
放久了嗎?怎麼變苦了。
歡喜的眼眶開始發酸,人都是這樣的,體會過随安好的樣子,就會因為女人的疏離難過。
“歡小姐,您别難過。”老人的聲音很溫和,歡喜努力憋住的眼淚,反而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