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随總不是對您生氣,她隻是不喜歡别人說到醫院。”
“我是看着她長大的,從小到大,每個人都在提醒小随總有心髒病,挂在嘴邊的,就是要注意,要小心。
背地裡更是說些活不成,命不長的混賬話,她厭惡聽到這些。久而久之,醫院這詞也成了她的禁忌了,更何況——”
“唉。”老人頓了頓,歎了口氣。
歡喜的心情更加低落了,她喃喃道:“我不知道。”
作為醫學生,她之前難以理解随安的諱疾忌醫。
可現在,她聽到老管家的話,又覺得随安情有可原。
歡喜好像有些明白了随安為什麼看起來那麼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如果從出生就一直被提醒死亡的來臨,真的能夠笑對人生嗎?
這一刻,歡喜覺得其實金錢也沒那麼好,圍在身邊的都是蠅蟲,沒有幾分真心。
她低頭看着剝好的蝦,擡眸,突然問:“婆婆,随安——”
她想到女人消瘦的臉,“她喜歡吃什麼呢?”
動心的緣由有很多種,心疼則是沉淪的開始,一顆小小的種子栽了下去,等着破土而出。
遠郊的别墅裡,歡喜輕手輕腳地上樓,她的視線從一間間房上掠過,落到最後一扇緊閉的門上。
她走過去,擡起手。
“咚咚,咚。”
“進。”聽到女人的聲音,歡喜緩緩推開門,她的瞳孔微微擴張,腳步頓了一下。
好暗。
密不透風的屋子,萬分沉悶,與世隔絕的黑暗,随安就靜靜地坐在桌前。
不知為何,歡喜心中泛起點酸。
她笑着走過去,把端着的東西放下,看向随安,手越過女人的頭頂,抓住窗簾。
“我可以把簾子拉開麼?”她聲音很軟,“太暗了。”
歡喜靠得很近,随安能聽到她的呼吸,平緩,溫熱。
心髒快跳了幾分,随安的手倏地捏緊,喉嚨滾動了一下。
“嗯。”她應了一聲。
窗簾被拉開,春光肆無忌憚地闖進來。
随安的眼睛在光線的刺激下無意識地眨動,她擡眸,看向歡喜,輕聲道:“吃飽了嗎?”
“很飽。”歡喜笑着退開,“謝謝随總的款待。”
随安的手松開,指尖輕輕摩挲了下,搖搖頭:“沒掃興就好。”
歡喜怔了下,從女人的話裡品出點澀,她低頭,把桌上的東西往随安那邊推了推。
随安低眸,視線落到那隻手上,歡喜的手指很長,指節分明,指甲修剪的齊整,但打工幹活難免傷手,有明顯的倒刺。
該是一雙彈鋼琴的手,随安下意識想。
蓋子被揭開,最先湧入鼻腔的是薄荷的清香。
“婆婆說,你喜歡吃甜食,但又不喜歡太膩的。這是薄荷西米露,不嫌棄的話,可以嘗嘗。”歡喜的聲音很輕快,把勺子遞過去。
随安沉默幾秒,低聲道謝,她的指尖擦過歡喜的手心,拿走勺子。
歡喜的呼吸亂了一瞬,把手背在身後,手指蜷縮着,隻覺得手心有些癢。
她小心翼翼地擡眸,去觀察女人的神色,随安面色很平靜,小口地喝着。
“怎麼樣?”歡喜心中沒底,畢竟首富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
随安的餘光落在小姑娘身上,圓溜溜的眼睛很亮,光線的映射下,像是一灣清澈的淺灘,盛滿了緊張。
味道很好,薄荷的涼意很好地中和了椰奶的甜膩,又全然沒壓住絲滑的口感,西米煮得軟彈。
随安卻沉默不語,勺子攪了攪,目光卻時刻注意着歡喜,看到她的唇角漸漸下彎,蓦地出聲:“很好喝。”
“謝謝。”果不其然,她看到歡喜的眸子一瞬間又灑滿陽光。
随安眼底翻湧起複雜的情緒,眉眼微不可察地皺起來。
“别客氣,喜歡的話,我下次還給你做。”歡喜聽到這話,唇止不住地揚起。
“嗯,入門了。”下一秒,她聽到随安輕聲說,正疑惑着,又聽到女人繼續道:“我不吃辣,我媽媽的确會試探這些。”
心中那點喜悅的情緒散掉了。
歡喜擡眸,想說自己沒在演戲給别人看。
可最後,她幹巴巴地笑了一聲,“嗯,我記住了。”
笨蛋。
歡喜暗罵,人家隻是在演戲啊,指不定就像諜戰劇一樣,到處都是眼線,随安才會那麼貼心,那麼好。
可自己卻因為那點好,就眼巴巴地湊上去了,像個傻子。
“你看看。”
歡喜的情緒都寫在臉上,難過的表情掩蓋不了半分,可随安隻當沒看見,她把整理好的協議遞過去,把那份西米露推到了一旁。
歡喜注意到,眨了下眼睛,努力揚起笑,唇是繃緊的,她點點頭,拿過紙張,擋在眼前。
眼眶翻湧着水花,努力眨巴幾下,不讓淚落下來。
“拿這麼近,能看見嗎?”
她聽到随安歎了口氣,聲音很輕。
“能的。”慌張地移開紙張放在桌上,她低頭,聲音悶悶的。
餘光落在随安的手上,她的心又活泛起來,随安帶了點笑意。
“剛剛有點燙。”她把那碗西米露重新捧在手上。
歡喜怔了下,察覺到自己竟然又開心起來。
剛才半點挑不起來的唇角,往上翹。
随安注意到,垂眸,吹了吹。
沉默中,她聽到歡喜的聲音嬌嬌的,像在撒嬌。
“你是故意的。”
她輕挑眉頭,疑惑地看過去。
掌控她人的情緒是一件很讓人着迷的事情,但歡喜的一記直球打得随安猝不及防。
“我不喜歡你這樣。”她聽到歡喜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