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幽微,雕花的大床上紅紗垂落,隐約露出内側兩條交織的人影。
趙珂兒枕着江承安的手臂,露出一個柔弱嬌媚的笑容。
此刻前者身披薄紗,妝容未褪,而後者則用手輕撫她細膩柔滑的臉。
“表哥,阿珂覺得,現在的日子真像做夢一樣。”趙珂兒眼神迷離地說道。
“做夢?”江承安的手指頓住了,“的确,這日子過得糊裡糊塗的,倒真像做夢了。”
趙珂兒微微擡起頭,對上了江承安的目光,“不是啦,表哥,我覺得自己好幸福。”
“阿珂真的想不到,自己竟然真的嫁給了表哥,還和表哥有了幼靈和幼雪兩個孩子。”
聞言江承安的身子僵硬了片刻。
沉默了一會,他道:“當年的事,是我對不住表妹。”
趙珂兒搖搖頭,“表哥,阿珂不怪你。畢竟阿珂身份低微,父親大人不同意,這事再正常不過。”
江承安譏諷地笑了一聲,“老頭子看着人模狗樣的,其實可勢利了。你知道吧,當年兄長本打算——”
說到一半,意識到不妥,蓦然止住了話頭。
趙珂兒好奇追問道:“兄長本打算做什麼?”
江承安側過身平躺着,緩緩道:“沒什麼,隻是想到大哥姻緣不順,如今形單影隻,做弟弟的有些傷懷罷了!”
趙珂兒乖巧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言,眸中卻透出一絲靈動和狡黠。
她微微擡起上半身,輕輕地将臉埋在江承安的胸口,“阿珂不會讓表哥一個人的,永遠不會。”
“以後,阿珂和表哥,還有我們的孩子,以及秋蘿夫人,我們一家人會一直在一起……”
江承安捧起她的頭顱,視線在她的臉上停留。
此刻表妹神情激動,眼中有隐約的淚光,半明半暗中格外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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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兩人正郎情妾意、山盟海誓不停,甚至體貼地考慮到了秋蘿。
而秋蘿本人卻并不知道,她已被歹人蒙上眼拖出了江府。
安仁坊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地段,普通人并不能随意出入。可眼下他們明顯已離得很遠,不知這人是如何辦到的?
夜晚的長安城雖然實行宵禁,但偶爾會有一些聲音傳來,失去視線後,本就不方便的耳朵聽到的聲音更奇怪了。
到底是什麼聲音?
等過了好一會兒,秋蘿才反應過來,那是金吾衛巡邏的聲音。
秋蘿感到一陣強烈的絕望和痛苦。
心頭隐約傳來不詳的預感,她錯過了一個很重要的機會。
“沒用的。”
歹人冷笑一聲,架在她脖頸處的刀微微劃動,鋒刃冰涼的觸感無形地刺入皮膚。
一個恐怖的畫面浮現在腦海,怎麼也控制不住。
屠夫舉起青筋縱橫的手,用鋒利的刀劃開猩紅的豬肉……
秋蘿的心狂跳,這種聯想讓她幾欲嘔吐,卻又因恐懼而生生忍住。
不知走了多久,歹人頓住了腳步,窸窸窣窣地翻找着什麼。
随後是“咔嚓”一聲,有一道鎖正被打開。
老舊的木門發出“吱”的一聲,那聲音回響在夜色裡,像是打開了通往異世的通道,通道盡頭是小時候聽過的恐怖傳聞。
很快,秋蘿被一雙手粗暴地拉進了門中。
她腳下一個踉跄,還沒等她站穩,那人又繼續拖着她前行。
她聽到了不停開門又關門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兩人再次停下腳步。
“下去。”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們走入了一段往下的階梯。
她身形不穩,本能地伸手想抓住什麼,一用力右手手背砸到了堅硬的土塊,頓痛感一下子襲來。
将要摔倒時,身後的人揪住了她的衣領。
站穩之後,秋蘿攏了攏敞開的衣襟,努力平複着呼吸。
那土塊是一面粗糙的牆。
随後,她靠着牆,慢慢往下挪動。
隐約的光感傳來,這裡有燈。
空氣凝滞而沉悶,此刻他們身處地下的世界。
七歪八拐地走了很久,有幾次秋蘿的頭甚至撞到了頂上的石壁。
身後那人隻是冷眼看着她,未做提醒。
這座都城底下,竟有這樣錯綜複雜又幽森的暗道?
秋蘿心中覺得荒謬,長安城竟存在這樣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有别于人世的險惡,在這裡暗影交織,似有鬼祟橫行。
她想起了今日的豐邑坊之行。
那裡是長安最混亂的區域之一,坊禁并不嚴格,三教九流可随意出入。
入坊那一刻,她感到一道陰森的視線劃過她周身,似幼年時那樣。
當時她本能地選擇了逃避與忽視。
也許自己想多了。那一刻的秋蘿是這樣想的。
可粘在車輪底下那張紙錢,其實早已告訴了她問題的答案。
秋蘿心裡一陣陣發冷。
白天,她還沉湎于對現實的不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