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安城這個壁壘分明的世界中,她循規蹈矩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二十幾年,快要不能呼吸。
而現在,因為偶爾的一次任性,終于發生了一些突破她常規生活的事,而代價則是她的生命。
在幽密的世界裡不知走了多久,她終于再次來到地面。
歹人拖着她上了一輛馬車。
車窗外傳來呼呼的風聲,秋蘿感到自己像是一隻斷了線的破敗風筝,離放風筝的人越來越遠了。
馬車駛過城郊,駛過大片大片的農田,終于在一處荒郊停下。
秋蘿聞到了草木的味道。
聞到了月光灑在草木上的味道,冰冰涼的,那也是春天本身的味道。
眼淚大滴大滴地滑落下來,洇濕了蒙眼的黑色緞帶。
那人伸出手将緞帶解開,少年的臉映入秋蘿眼底,并不清晰,卻能感到有一種豔麗的妖異。
他用刀驅趕着秋蘿,像驅趕待宰的牛羊豬狗一般,越過一座座荒墳,将秋蘿驅趕到最終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新翻修的墳,周圍開滿了細細碎碎的春花,墓中人似長眠于春日百花中。
墳前還擺上了一碟新鮮精巧的點心,她依稀辨别出,那是她以前很想吃的玉露團。
秋蘿被迫在墳前跪下。
“怎麼辦呢?”少年從懷中抽出一塊絲帕,溫柔地擦拭着刀刃,“你這樣的人,該怎麼殺才好呢?”
“一刀捅死也太便宜你了,千刀萬剮又很麻煩!”
和他的臉不同,這少年的聲音清冽冷淡,像是被春夜的月光浸透,讓人從心底發寒。
秋蘿本以為他是個冷漠寡言的性子,誰知這一刻,他卻很有耐心地說着她的死法。
“為、為什麼?”她哆哆嗦嗦地問出了口。
誰知那少年竟直接笑出了聲,依稀可辨的俊秀眉眼豔麗如妖鬼。
“你說為什麼!”
在這一刻,秋蘿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他的殺心,那種濃重的惡意撲面而來,令人窒息。
似短暫又似漫長的一生在眼前走馬燈似的掠過。
出嫁前她是母親的女兒,出嫁後她是江二公子的妻子。
哪怕母親不像母親,夫君不像夫君,可她還是在那麼認真地維系着這些關系。
可是現在她要死了,她的母親,她的夫君又在哪裡?
母親,你在哪裡?
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
可惜母親永遠不會對她有所回應,不管是生還是死。
秋蘿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秋蘿,秋蘿,秋蘿……
她的妹妹叫秋嫣,她那個名義上的弟弟叫思逸,他們都有很好的名字,而她的卻是秋蘿。
為什麼是秋蘿!!!
秋蘿的視線落到了墳堆不遠處,在那裡春天的野草瘋長,一如人内心的絕望和怨恨。
仔細想來,她這一生,除了玄玉帶給她的那點溫暖之外,竟沒有什麼是值得的!
秋蘿披頭散發,衣不蔽體,如牲口一樣跪在了地上,她耷拉着腦袋,似已默默認命。
那少年終于考慮好了她的死法。
“要不還是這樣吧。”
“我聽說書人說過,如你這般的惡婦,”他惡意滿滿地拉長了語調,“應當是開膛破肚,掏心挖肺祭奠亡者才好!”
他上前一步,将秋蘿直直扯到了墓前。
秋蘿擡起頭,對上了墓碑上血紅的大字。
愛妻秋蘿之墓。
那一瞬間,秋蘿無法形容内心到底是什麼感受。
荒誕?恐怖?詭異?離奇?
亦或者兼而有之?
太怪異了,怪異到不像真實的人生,反而更像是在做夢。
一場荒誕離奇的噩夢。
那少年上前,扯開她的衣襟,秋蘿看到了月色下如霜雪般的刀光。
“夫君,我是阿蘿啊!”
女子的聲音傳來,令眼前的少年一怔。
片刻後,他發出一聲刻薄至極的嗤笑,正要繼續手上的動作時,對面的女子眨眼間脫下了身上的外袍,并飛撲至他的身前。
少年怒極,正要一刀砍死眼前這個卑劣之人時,一下子瞥到了什麼,整個人倏地僵住。
秋蘿伸出一隻手,撫摸着他的臉,少年的眼神出現了片刻的迷茫。
眨眼間,秋蘿将嘴唇湊近了他,在對方愣神之際,另一隻手飛快地用刀刺向他的頸部。
少年的反應很快,秋蘿揮刀的那一刻,他已閃身後退,頸上隻留下了一線淺淺的血痕。
機會隻有一次,而她沒能成功。
秋蘿心料對方已被徹底激怒,今日自己必死無疑。
她決絕地将刀對準自己的心口,免得死前再受對方折磨和侮辱。
誰知那少年竟突然開口,語氣迷離而困惑。
“小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