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記憶裡那些人是密不可分的一家四口。
多年後,眼前人依然是密不可分的一家四口。
她這個外人,到底湊過去幹什麼呢?
秋蘿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頃刻消散,她灰心喪氣地回到了小院,心中認定自己十分窩囊。
不想回到這裡,但無處可去。
一連數日,秋蘿都窩在了床上,連吃飯如廁等都盡量避免。
花窗開着,一擡頭便能看到盛放的海棠。秋蘿打了個哆嗦,想去關窗又不敢,仿佛連那海棠都染上了幾分妖異。
眼角餘光瞥過放在一側的話本,她默默收回了目光,已經沒有了看閑書解悶的心情。
陳宅是她過去的家,但是她無法開口,對陳夫人說出發生的事。
江府也是她的家,可這裡同樣沒有她的家人。
一顆心如同陷入泥淖中,怎麼也掙脫不出。
那是一種無力的、無助的,絕望到不能訴諸于口的感覺。
夢與現實的交界再一次模糊,那層惡意的、黏濁的視線融化,将秋蘿包裹。
她渾身發冷,頭腦眩暈,感到自己正不停地下墜。
往無底的黑色深淵裡墜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亂起八遭的片段又一次充斥在她的夢裡。
半夢半醒間,秋蘿感到十分難受,想吐又吐不出來。
一些奇怪的東西在她眼前一下子變得極大,一下子又縮得很小,隔得很遠的奇怪東西一下子又近在眼前。
這種無法描述的畫面讓她惡心至極。
正痛苦呻吟間,一隻微涼的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秋蘿渾身發熱,忍不住捉起那手蹭了蹭。
“阿娘……”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親昵地叫過陳夫人,痛苦中終于忍不住呼喚出聲。
她沒能看到,“阿娘”的身子忽然變得僵硬。
秋蘿開始斷斷續續地說着胡話,諸如“死掉了”、“災星”、“地獄”、“惡鬼”之類。
發現那隻手有抽離的意圖,她死死抓住不放。
“阿娘,不要丢下我……”
“我錯了,我再也不那麼蠢了……”
“阿娘”還是把手硬生生抽了出去。
她又被忽視,被丢下了,迷迷糊糊間秋蘿仿佛回到幼年,再次面對那種無力的處境,她開始哽咽。
半晌後,一條冰涼的毛巾敷在了她的額頭上。
後來,有人将她上半身扶起,抱在懷中喂她喝藥。
等她喝完後,還很有耐心地幫她擦了擦嘴,稍後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了回去。
秋蘿趁機再次捉住了那隻手。
這一次,對方沒有離開。
秋蘿抱着那隻手不放。
粗糙的掌心摩挲臉上的皮膚時,産生一種奇異的觸感。
另一隻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不知睡了多久,秋蘿清醒了一點。
她艱難地睜開眼睛,黑暗中竟發現有人坐在了她的床頭,無聲無息如死物。
秋蘿驚恐地縮進了床角,抖個不停,意識到自己又一次陷入了那個熟悉的噩夢裡。
不,不對,準确地說,是噩夢入侵了她的生活。
那隻披着豔麗少年皮囊的妖鬼從荒野孤墳前離開,又一次來到了長安城安仁坊,闖進了她的房間。
秋蘿想要放聲尖叫。
然而,她發不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