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侍女正在院子裡打掃,琴書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秋蘿總覺得這姑娘神出鬼沒的。
她本想讓慕甯在院子裡的石椅上坐坐,誰知對方徑直走入了她的卧房中。
秋蘿隻好也跟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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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密密麻麻貼滿了黃底紅字的符箓,那是驅邪用的,秋蘿總覺得這世道有幾分邪惡。
慕甯原本面無表情,看到這一切後,嘴角卻忍不住抽搐了下。
秋蘿心中奇怪,“怎麼了嗎?”
慕甯:“沒有,你看錯了。”
秋蘿:“可能是因為最近太累,眼花了。”
慕甯:“太累?”
秋蘿猶豫了很久,發生在她身邊的事太過沉重,甚至有些詭異到超出常理。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也并不想将慕甯牽扯進去。
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除了錢财外,秋蘿并沒有什麼可以報答她的。
但是很明顯,這位恩人并不缺錢。
慕甯看出了她的猶疑,輕輕拉過她的手,牽着她到床邊坐下。
秋蘿有些臉紅,這一陣她不允許侍女走進她的房間。
所以算起來,她的被褥超過十天沒有拉出去曬太陽了,不知道聞上去會不會有些悶?
兩人靠的很近,慕甯卻發現秋蘿在走神。
他心中無奈,為了維持高冷矜持的人設,隻能冷冰冰地提醒了一聲:“陳小姐?”
秋蘿:“啊?抱歉。”
慕甯的手加重了幾分力道,将秋蘿握得更緊密了一點。
秋蘿感受着指尖傳來的力道,心中莫名驚慌。
慕甯卻又叫了她一聲,“小蘿!”
這是慕甯第一次這樣喚她,在此之前,也從未有人這樣稱呼過她。
秋蘿一驚,忍不住擡頭看對方。
她的眼睛對上了慕甯的眼睛。
“小蘿,”慕甯又叫了一次她的名字,語氣是難得的溫和,“你什麼都可以跟我說。”
難以形容這種感覺,另一個人的溫度從手中傳來,指尖滾燙,到最後分不清是誰的體溫。
頭皮微微發麻、戰栗。
她的目光落在了對方的目光中,好像被溫暖而無聲地包裹着,信賴之情和親密之感油然而生。
那一刻不知怎地,一股洶湧的情感沖破了理智的阻隔,不受控制地奔流而出,繼而席卷周身,甚至連腳趾都是感動的。
從來沒有人這樣關心過她。
從來沒有!甚至連母親也沒有!
秋蘿這才發現,她已經十幾日沒有想到母親了。
她眼眶微紅,語氣因激動和恐懼而顫抖,而後忍不住将發生過的事,從頭到尾告訴了慕甯。
從月夜驚魂到春風樓的事,再到夢中見到徐三小姐,除了玄玉的事外,一件不落。
慕甯平靜地看着她,“你害怕嗎,小蘿?”
這也是第一次有人問她害不害怕,感動之餘,秋蘿心中又生起了一種新奇的感覺。
她聽到自己在用一種令她自己都感到陌生語氣回答。
“是的,我很害怕。”
“我害怕那一晚,我會真的像隻豬羊一樣被開膛破肚,被殘忍地宰殺。”
“我沒有見過宰殺活的牲畜,可我小時候偶然看到過屠夫的肉攤,見過死的。”
“是的,豬和羊已經死了,它們被掏空内髒,用鐵鈎懸挂着死去的屍體。”
“慕甯,你看到過屠夫剁肉時的樣子嗎?”
“一塊塊肉被割下,一刀刀的,刀鋒切開死肉,刀身沒入肉中,紅紅的。”
“我怕那個像妖鬼一樣的少年像切割豬羊一樣切割着我。”
“我害怕他真實存在着,自無間深處而來,也要将我帶到地獄。”
……
到最後,秋蘿已經語無倫次。
心中的絕望宣洩而出,到最後秋蘿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倏地她停了下來,腦子裡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慕甯耐心地等待着。
過了很久,秋蘿才接上了之前的思緒。
“是的,我很害怕。”
因恐懼,因激動,秋蘿的身體微微發抖。
慕甯抱住了她,輕柔中又有幾分不可忽視的強勢。
被包裹又似被禁锢的溫暖觸感傳來。
盡管隔着少女少女身上的華服,秋蘿依然聽到了對方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一聲又一聲。
那是活人的心跳聲,那麼令人安心。
慕甯的手骨節分明,修長而有力。
此刻,他用這樣一雙手輕拍着秋蘿的背。
像哄一個孩子那樣對她柔聲說着話,“别怕,我一直在你身邊呢!”
秋蘿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心。
原來,這就是有朋友的感覺嗎?
從小到大,秋蘿和人接觸的很少,更多的時候,都是一個人悶悶地待着。
她無法解釋此時心中複雜的心緒,便将之歸結于同性之間的親密友誼。
對了,趙珂兒和錢小姐關系就很好。
可能親密的友人之間就是如此。
秋蘿放松下來,漸漸地陷入了夢鄉之中。
除了妝台上的菱花鏡外,屋裡最近又被擺上了一面與人等身的銅鏡。
秋蘿之前總覺得屋裡有惡鬼,且那鬼物就在她身後,因此非要放上一面鏡子,時時刻刻盯着。
現在,慕甯轉過頭看向了那面巨大的銅鏡。
鏡中映出兩條緊密交織的人影。
惡鬼?慕甯低頭輕嗅秋蘿的發絲時,想起了她片刻前說過的話。
他此時做少女打扮,整個人看上去華貴又豔麗。
緊接着,這位面無表情的豔麗少女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冰冷的眼神變得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