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帝國的都城，長安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江湖勢力，慕甯所掌管的黑樓就是其中之一。

而在黑樓中有一處情報機構，專門負責收集各類江湖傳聞與秘事。

有關貞元十七年那場瘟疫的幾封密檔，就被存放于其中。

若拂去其上塵埃，打開卷軸，秋蘿記憶裡那個模糊又遙遠的春天，那個充滿疾病與死亡的春天，将以另一種方式呈現在我們眼前。

現附錄黑樓密檔兩則：

其一：

名稱：黑樓第三千五百六十八号密檔

抄錄者：文七

抄錄時間：貞元十七年三月二十九日

密錄來源：無名遊醫

真實性：較高

内容如下：

我和師傅接到一位先生的邀請，打算去長安發展。

途經長安郊外一個叫太平村的地方時，天色已晚，于是我們隻好在村中借宿。

村子裡有人病了。

我本不願多管閑事，但看着在門前苦苦哀求的婦人，師傅忍不住心生同情。

本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重症，誰知對方隻是感染了普通風寒。

我輕視之餘，心中忍不住松了口氣。

師傅卻說，若不好好診治，風寒也是能取人性命的。

他當即給對方開了些藥。

在婦人的千恩萬謝中，我們就這樣走出了她家的門。

誰知第二天，病人的病情就加重了，開始不停咳嗽和吐血。

她領着一幫人怒氣沖沖地上門，直言我們是誤人性命的庸醫，若治不好她丈夫的命，必要我們以命相抵。

這些野蠻人！我心中憤憤不平。

師傅卻并不生氣，隻是心平氣和地與他們解釋着，并提起藥箱再次前去為病人複診。

結果一見到那人，師傅就大吃一驚。

那人昨日的臉色隻是有些蒼白，今日卻是一片死灰，還大口大口地吐血。

與此同時，村中其他人也紛紛開始咳嗽。甚至在不遠處莊子裡的一位貴婦人同樣如此。

奇怪，她明明遠離人群，何以至此？

*

我們被困在村子裡，無法出去。

官府派人封鎖了此地。

村中人咳嗽的情況愈發嚴重，不少人咳出的血液中，竟帶了内髒的碎片。

再仔細一看，發現那些碎片并不新鮮，已微微腐爛。

*

真要命，師傅也開始發燒了。

他面色蒼白，看着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卻還要安慰我說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

他雖然是我的師傅，可我覺得他蠢透了！

*

村子裡到處都是痛苦的呻吟，大把大把的人在經曆了高燒、咳嗽後開始死去。

我的師傅也開始咳嗽。

他與我同吃，同住，看着他的樣子，我覺得十分恐懼。

要是他不是我的師傅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抛下他，憑我的身手，定能偷偷溜出去而不被察覺。

*

我決定親自去治療一位病人，就是那位莊子裡的貴婦人。

師傅繼續留在村子裡，并不與我同行。

對于這一點，我并不在意，還暗暗有些歡喜。

聽說這位夫人的丈夫是朝中新貴，雖出身寒門，但文采出衆，人品可靠，很受長公主賞識，未來必定大有前途。

若能治好她，我是不是可以……

*

我沒能治好好，還親眼目睹了她死去的整個過程。

那一晚燈火徹夜通明。

莊子裡的下人們早已病倒一片，并不能伺候她。

她不停地咳嗽着，咳嗽着，我看到了她咳出的那一堆血肉模糊的東西，心中感到十分惡心。

更要命的是，仔細觀察後我才發現，那對内髒碎片竟然在蠕動。

是的，蠕動。

這個詞所能描述出的那種畫面令我感到惡心。

我不明白人咳嗽出的腐壞内髒碎片怎麼會動，還動得那麼惡心。

我又打量了這位夫人幾眼。

她已經不發燒了，也不再咳嗽。

隻是整個人不住掙紮着，似在遭受着巨大的折磨而無法忍受。

“夫君、承瑾——”

她口中不住高呼着她的親人，希望藉此獲得抵抗病痛折磨的力量。

這本該是個令人悲痛的場景，我卻看到了令我畢生難忘的可怕的一幕。

在瘋狂地掙紮與扭動中，我看到了她的臉。

她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凸了出來，且仍在持續不停移動，像是皮膚下的血肉之中有什麼活物。

接着，那凸起的部分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到最後我看到她的眼球似将爆裂。

可她的眼球并沒有爆裂，那隻是我錯誤的判斷。

“承瑾，阿瑾——”

在又一陣高呼過後，她死死地睜着眼，一隻手無力地垂落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