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的笑那麼紅,又拉的那麼長。
雖然知道隻是用朱筆畫出來的,但秋蘿還是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一個可怕的畫面:
一個人将刀深深地插入他嘴角的皮肉之中,繼而往耳根劃去,劃完一邊後又繼續另一邊,直至兩邊對稱。
形成一種瘋狂而恐怖的美感。
這個念頭讓她打了個冷顫,手一抖差點沒抓穩。
此刻,面具人趴在了入口邊,又以一種詭異的姿态伸長了脖子。
他的動作僵硬,怪異,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正常人。
察覺到秋蘿的視線後,他伸出兩隻手。
模糊的燈光下,那兩隻手的顔色慘白,像糊了一層厚厚的白粉。
秋蘿起初以為對方戴了白色的手套,可仔細一瞧,哪有什麼手套?
那皮肉緊緊地繃着,分明就是這人自己的肌膚。
明明那麼暗,她卻看到了對方慘白雙手上的指甲蓋。
是沉悶的灰,毫無血色。
很快,他的兩隻手像是八爪魚一樣,死死地摳住了鐵梯。
不好,他果然要下來!
秋蘿心中發慌。
可對方的行動方式再次令她震驚。
他并不是像他們那樣,頭朝上腳往下地移動,而是直直地伸着脖子,頭朝下腳在上的方式攀爬着鐵梯。
動作僵硬,卻又異常穩健。
像是一條人形的、在不停遊動的蛇,又像是别的驚悚物種。
這種行動模式突破了秋蘿對人類的認知。
她被吓得手腳發軟,本能想要呼喚慕甯的名字。
可轉瞬之間她意識到,這條暗道過于狹窄,慕甯不可能越過她這麼一個大活人,抽刀擊殺這個離奇出現的怪人。
看着對方在不停朝她靠近,秋蘿克制住心中恐懼,強行使自己保持冷靜。
她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疼痛感讓她從驚吓狀态下快速脫離,頭腦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恐懼與疼痛的雙重驅使下,她爆發出某種潛力,行動時前所未有的利索。
同時邊爬邊想,朝他灑毒粉的話,她和慕甯也要跟着遭殃。
這種距離,也很難當着對方的面,用毒針紮他。
就在秋蘿思索對策的同時,怪人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他的臉那麼近,秋蘿甚至看清了慘白面具下的眼睛。
純黑色的眼眸中泛着隐隐的血色,似死亡本身。
什麼人的眼睛會長成這樣?
她感到十分荒謬。
而慕甯早已察覺到異常。
待往下一段距離,通道變得稍微寬闊了點後,他飛快開口:“小蘿,往左邊一點。”
秋蘿側了側身。
慕甯拔下頭上的一根金簪,直直朝秋蘿頭上的人臉射去,出手狠辣。
輕微的碎裂聲響起,面具上多了一條條裂紋。
金簪破開假面與白骨,除了簪頭用金玉做成的花飾,簪身整根沒入眉心。
這怪人卻似無所覺,仍不停往下爬行。
紅黑色的液體沿着傷口滲出,沾滿了額際華貴的花。
之後,血液又順着絲絲縷縷的縫隙蔓延,流滿了整張面具,似一張覆在慘白人臉上的血色蛛網。
哪怕如此,碎裂沾血的面具碎塊依然不曾落下。
秋蘿這才意識到,這可能不僅僅是一張戴上的面具。
它是長在怪人臉上的另一張臉,早已替代了他原本的面目,與之血肉相融、不可分割。
慕甯一下子判斷出了這是個什麼玩意,不再與之糾纏。
一種陰冷的感覺席卷了秋蘿全身。
幸而他們已向下一段距離,暗道由最初的緊窄,漸漸變得寬闊了一點。
慕甯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小蘿,跳!”
秋蘿的身體先于她的腦子一步做出了反應,她松開了抓住鐵梯的手,任自己往下墜落。
等身體失去支撐時,強烈的失重感傳來,心不由地開始狂跳,快要沖出嗓子眼。
她竟然想也沒想就跳了?
意識到這一點後,秋蘿的大腦一片空白。
而頂上那怪人竟也放開了手腳,跟着跳了下來。
~
越往下越是寬敞。
耳畔傳來了呼呼的風聲,很快,那風聲也聽不到了。
短暫的耳鳴過後,四周一片寂靜。
寂靜到好像整個世界都已經死去。
一雙強有力的手臂攬住了她的腰,秋蘿順勢撲在了慕甯的懷中,并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
慕甯早已将手中的燈高高抛起,燈内的燭火将燈罩點燃,迸射出星星點點的火星。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空間,散發出灼熱的溫度。
漆黑狹長不見底的暗道中,人在急速下墜,燈火也在急速下墜,被燈光染紅的血珠也在急速下墜。
萬事萬物都在下墜,整個世界都在下墜。
墜入不可知的深淵。
在生與死的交界中,明亮的燈火将慕甯的臉照亮。
少女的臉孔白皙而豔麗,似絕世的畫手凝聚畢生心力而作,美得驚心動魄。
秋蘿對上了慕甯的眼睛。
溫暖的光落在了對方的眼底,讓這雙平靜漠然的眼睛帶了幾分溫度。
秋蘿從中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在寂靜中,在急速下墜中,她與慕甯的心跳仿佛一同停止。
她的溫度隔着衣裳傳到了慕甯的身上,而慕甯的溫度也傳到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