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手中的銅錢,他又想到了存善。
後知後覺想起當時他把玩那枚銅錢的情景。
難道當時秋蘿并未生他的氣,而是她早已意識到……
慕甯再次淚流滿面。
難以言喻的情感在心底翻騰,還有深深的怒火。
如果不是存善那個狗東西,秋蘿還好端端地在他身邊,一切都不會發生!
慕甯想,不管如何,他定要燒死存善那個賤人!
而這一次,其他的腌臜貨,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在此之前,他要去義莊裡看看那具屍體。
所謂“秋蘿”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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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被人盜走了,這使得慕甯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想。
之後他火速往大明宮趕去,同時派出大量人手去尋找秋蘿的下落。
母親沒有見他。
他被攔在了宮門之外。
看着威嚴高聳的宮牆,慕甯頭一次覺得心中蒼涼,而母親其實離他那麼遙遠。
很快,這些傷感的情緒消失,被一陣怒火代替。
他回過頭看了宮牆一眼,眼中浮現森然之意。
随後他決絕地離去了。
暮色時分,玄都觀中火光沖天。
那是存善的書房和寝房。
觀中立刻起了騷動,道士們急着去滅火。
隔着遙遠的火光,慕甯冷冷地看着這一切。
好幾個時辰過去了,他未尋到任何蛛絲馬迹。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秋蘿生還的希望也在一點一滴地減少。
慕甯握着手中的銅錢,眼底越發陰郁。
前來彙報消息的十七看到他時,大氣也不敢喘。
慕甯卻忽然笑了起來,陰沉沉的,如地獄而來的惡鬼。
本想深夜一把火燒死所有人,但他想到了秋蘿如果得知此事,必定不會高興。
“為什麼要濫殺無辜呢?”她會這樣問他,仿佛仍在他身邊。
慕甯想,那就隻燒死存善那個狗東西好了。
這時候,存真竟跑了過來,憤怒道:“你發什麼瘋?”
頓了頓,繼續怒道:“放火也沒用,屋裡那個是假人,要是傷到其他人怎麼辦?”
同時心中又有幾分慶幸,幸好這人沒有完全喪了良心,選擇在深夜時分行事。
存真後來對慕甯的事有所耳聞,也知道他當初對自己那樣奇怪的态度,十有八九是因為秋蘿。
正要繼續譴責他幾句,誰知慕甯緩緩轉過頭來,用一種陰冷的目光看着他,“假、人?”
“你來的正好,找不到存善,把你宰了也一樣!”
存真就差破口大罵。
道長也有幾分武藝在身,因此對于這少年的威脅絲毫不懼。
可惜他三兩下就被十七揍倒在地。
這下道長終于對自己的實力有了清醒的認知,眼見面前的年輕人要下死手,他急忙道:“等等,存善不是我哥!”
慕甯冷笑一聲,十七毫不猶豫地揮刀而下。
存真險險地避過,“我說真的,他很可能不是我兄長!”
瞧着對方無動于衷的樣子,他終于祭出殺手锏,大喊一聲,“我知道秋蘿,不,是你夫人在哪!”
慕甯終于讓十七停手。
存真緩緩道: “從很早以前,我就覺得我的兄長不對勁了。”
慕甯雙眉一擰,“别說些有的沒的!我對你那點破事不感興趣!”
存真無奈道:“你總得讓我把前因後果說完吧!”
于是慕甯隻好耐着性子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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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兄長阿善是個平庸又善良的人,看着呆呆的,長得也很普通。”
慕甯想到自己見過的存善,眉心微蹙。
“以前他常做錯事,一天要被阿娘斥責好幾次,周圍的孩子和大人都嘲笑他。”
“後來阿娘受不了了,正巧有個道士想要收徒,還願意花幾兩銀子,于是阿娘就把他送了過去。”
“好幾年時間裡,我們沒見過我的兄長。”
慕甯緩緩開口,“你說的那個道士,是桃花觀的嗎?”
存真搖頭,“不是,是桃花觀附近的一個無名野觀,鮮有香火。桃花觀出事後沒多久,那觀也跟着倒了。”
“我們本以為日子就會這樣過下去,阿娘當時還想送我去讀書來着,但是有一天,我的兄長回來了。”
“‘阿真,’那一天他笑着喚我,眉眼溫和,起初我沒有認出他。結果他又說了,‘阿真,我是哥哥呀,認出來了嗎?’”
“我大吃一驚,我的兄長阿善是那樣平平無奇的人,可眼前這人長相太過出衆,怎麼也沒法讓人聯想起我那個兄長。”
“可仔細一看,他的眉目間,又分明與我兄長阿善極為相似。”
“母親回來也大吃了一驚,但她很快就接受了這件事,認為是他長大後眉眼長開了,人也變得懂事。”
“畢竟我就生得有幾分俊俏,阿娘覺得哥哥長大後比我還俊,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俊俏?慕甯聽得眉心直跳,并不是很高興。
但他強行忍耐住了,沒有出聲譏諷。
“所有人都很開心,我卻隐隐覺得不對勁……”
“小時候他整天呆呆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并不搭理我。”
“可是現在他會關心我是否吃飽穿暖,指點我的學問,教我為人處世,還會給我銀子花,我覺得這個兄長再好不過。”
“然後我也跟很多人一樣,下意識忽略了所有的怪異之處。”
慕甯嘴角抽了抽,“你可真夠心大的。”
存真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沒辦法的事,畢竟他當時太好了。”
“因為他的緣故,阿娘覺得當道士很有前途,比讀書科考要劃算不少。”他借着往下說了,“剛好這時候青陽觀缺道童,阿娘就把我送了過去……”
“因他道号存善,我就取了個類似的,叫存真。”
“那個野觀很快不行了,本以為他要流離失所,誰知一下子被玄都觀的觀主相中……”
“後來很多年過去了,阿娘也已離世,隻剩我們兄弟倆相依為命。”
“我本以為日子将這麼平平淡淡地過下去,無意中卻得知豐邑坊有個繡娘失蹤。”
“不巧的是,在她失蹤前,我曾與她有一面之緣,而那時,我似乎在附近瞥見了我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