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笑了。“在深水城是這樣的,連凱蘭騎士也是克蘭沃的信徒之一。”
什麼?
瑟希停下腳步,“凱蘭也是一個終焉渡者嗎?”
“當然不是。”侍者指向神殿内廳。“人類信仰神明,其中受到眷顧的人類獲得能力。第一個能力是預言和宣判,由終焉渡者繼承。第二個能力是超過凡人之軀的體力、法術和頭腦,由聖武士繼承。”
-
瑟希緩緩看向内廳——
神殿頂端镂空,千萬縷神聖的光線打入室内,照在一個人身上。
是凱蘭。
她脫去了昨晚的盔甲,換上了一身輕便的長袍,滾邊繡滿了對克蘭沃的歌頌緻辭。
她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轉過身來。
侍者的話飄渺而空洞:“凱蘭是深水城最優秀的聖武士,她曾對死亡之主克蘭沃宣誓,終生都必須服從自己的誓言。”
凱蘭示意侍者退下。
“你來的正好,我結束了禱告。”凱蘭站起身,面向高大的神明雕像,“看樣子,你又了解我了一點。”
“死亡之主克蘭沃......我以為你隻是一個戰士,沒想到是聖武士。”
“沒有神明的庇佑,我早死在十幾年前的戰場上了。”凱蘭轉頭,她海藻般的黑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就像神話裡的金羊毛。
瑟希很想脫口而出。這個世界有金羊毛的神話嗎?她頓住了,這裡沒有希臘,更沒有希臘神話故事,但她還是開口了:
“像金羊毛。”
“什麼?”凱蘭愣住了。
“你的頭發很像金羊毛,陽光下閃閃發亮。”
凱蘭第一次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是嗎.....?”她摸着頭發,“從沒有人這麼說,我的頭發天生卷曲,平常任務繁忙,所以沒有管它......”
“是一個故事。”瑟希開口,認真地直視着她,“來自我的家鄉。在那裡,金羊毛是一個神話故事,它代表了未知的冒險,還有冒險途中英雄的不屈意識。”
凱蘭靜默了一會。
就當瑟希差點以為眼前的聖武士改變主張,轉職成了一個終焉渡者時,凱蘭終于開口了:
“我一直很想問你.....關于你的過去,和你的家鄉,隻是我猜那不會是很好的回憶。”
“的确不是什麼好回憶。”瑟希現在無比适應自己的身份,“我是個混血種,人類和卓爾的後代,還會有怎樣的童年時光呢?”
“我以後不會再問了。”凱蘭語氣堅定,似乎做出了一個不容更改的決定。“我昨晚對你不夠坦誠。作為隊友之一,你本應該和我們一起去見伯爵的,是我擔心你的來曆不明,才讓你先去睡覺......”
“很感激你那樣做,我困得要命。”
“......不,聽我說完。”凱蘭浮出一絲笑意,“很多職務上的機密,我依然無法和你共享。但關于我本人......我将不再保留,現在先從我的信仰開始吧。”
她望向眼前的神像。
這就是死亡之主克蘭沃了,瑟希想。比起以往認知裡的死神,他看起來更像個人類戰士,暗色皮革和鍊甲蓋住了身形,他目光冷淡,平等地注視着世間衆人。
“從宣誓日起,我就擁有了兩重身份。”凱蘭說,“一是戰士,為伯爵利因維護深水城的安全。二是聖武士,捍衛死亡之主克蘭沃的信仰。”
“我聽說了......”瑟希喃喃開口。
她聽說了,也看見了。
神殿上方,就寫着死亡之主克蘭沃的教義。她看得清清楚楚:
死中無诳語,死中無遮掩,死中無混亂。
在教義下,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它們深淺不一,筆迹不同,是來自各個信徒的留言。
無一例外,它們都認同死亡是生命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因此反對任何幹涉自然生命進程的行為,其中就包括死靈術。
死靈術。
顧名思義,延長生命,喚起死屍。将已死之身拉回世間,和克蘭沃的教義背道而馳。
“我要去一趟地牢。”凱蘭緩緩開口,“就在不遠處,我想你會來的。昨晚,士兵們将潛逃的其他卓爾抓捕回來了,除此之外還有兩個人。”
瑟希反應過來:“......是烏爾班和特納女士?”
凱蘭點頭。“他們是昏睡蜘蛛的共犯,現在正關在裡面。”
“我和你一起去,我有事和他們談談。”瑟希說。一枚堅硬、冰涼的指環就在她的貼身口袋裡,搖搖晃晃。
-
跨出神殿的最後一步,瑟希又回了頭。
她望向牆上顯眼的教義——“死中無诳語,死中無遮掩,死中無混亂。”看着信徒們狂熱的字迹,一個一個,每一個字母都刺痛着她的眼睛。
瑟希有一種悲哀的預感。她和凱蘭之間的差異太大了,立場不同,陣營相反,必須用過量的謊言填補這一空缺。
“你怎麼了?”凱蘭看她停住腳步。
“沒什麼.....隻是,謝謝你的靴子,很舒服。”瑟希又問,“你為什麼信任我?”
凱蘭:“昨晚的戰鬥說明了一切,你是個可靠的夥伴。”
瑟希:“......我是嗎?”
凱蘭:“也許某個瞬間,你會懷疑自己不是,但行為是最好的答案。”
是這樣嗎?
瑟希走入廣場,再次看見阿格哈榮的雕像,它建得比那些神像更大更宏偉,仿佛可以穿透世間的一切陰影。
但這一次,瑟希沒有避開阿格哈榮的視線。
相反,她惡狠狠地瞪了回去。反對延長生命,尊重自然法則?瑟希嘲諷地想,那先應該把這尊阿格哈榮像砸掉,這個老法師可活了幾百年才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