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山處在大慶國南部腹地,因盛産雲鐵礦石而聞名,自古以來山腳下的人民以開山挖礦,打鐵鑄器而生,久而久之形成一座小城——雲鐵城。
初春的天兒微涼,雖是晌午,風裡卻依舊帶着淡淡冷意。
正值午歇時辰,雲竹書院的大門内,身着白色儒衫的少年學子如魚貫出,歡聲笑語中三兩一行分散在街頭巷尾……
而書院向東拐角處的隐蔽巷口,身着深藍色短挂的嬌小身影正定定的站着,似乎在認真傾聽着什麼,手中還提着竹編的食盒。
陰暗的巷子中,傳來一陣碰撞聲,其中夾雜着有些粗重的呼吸……
“放開!”
“今日我必須要個交代!”
“……那日是我醉了!”
“借口!”
接着又是一陣撕扯聲。
在巷口聽了有一會兒的顧青青微微皺眉,似乎對裡頭發生的事情頗為不解。
原本隻是在父親的催促下,特意來書院裡給未婚夫張雲生送午膳。
未成想老遠便見着他與友人推推搡搡進了巷子,好奇之下便跟了上來……聽起來,他們之間似乎發生了何種矛盾。
正當她思考之際,巷内響起了友人嘲諷的話語。
“毀了梅兒的清白,如今竟敢做不敢當!難不成真被顧青青迷的神魂颠倒,一往情深了?”
似乎被說中了痛楚,張雲生立馬反駁起來。
“修要胡言!顧鐵匠曾救過祖父,父親為了報恩才同意這門婚事的!否則怎會可能是她顧家……”
他的話似乎隻說了一半,但其中的不滿卻顯而易見。
不等顧青青有什麼反應,另一個聲音再次響起,其中的怒氣絲毫沒有減少。
“哼,我認識你不是一日兩日,如若真有此想法,你又怎會理會那顧家女兒!”
“鐵匠之女,這般出身在普通人家做主母都略顯勉強,何況以後我必然會入官場……如今不過是看在祖父的份上。”
似乎感覺這樣說法有些忘恩負義,張雲生沉默片刻再次開口。
“……就算硬要嫁與我,她也勉強隻能做個妾室罷了。”
這話被聽顧青青聽的一清二楚,她下意識眉頭皺緊。再想到張雲生平日裡的不冷不熱,頓時覺得有些可笑。
本已弱冠之年,卻三番兩次以學業為由推脫成親之事,父親還誇他先立業後成家乃大丈夫行為,誰料隻是瞧不起自家門第罷了。
況且聽兩人話中的意思,怕是還有其他事情……如果真是和女人有關,那這樣的男人她顧青青也不稀罕!
巷子裡兩人還在交談,但顧青青已經沒有絲毫興趣,便拎着食盒轉身離去……
她并沒有回到鐵匠鋪,而是直奔回家,從房間牆角的櫃子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紅布包。
這裡面包着的是一對樣式普通的白銀镯子,乃是當初定下親事時,張家送來的信物。
顧青青拿着東西再次出門,便是朝着張家所在的方向而去。
小城的街上人來人往,街邊響起陣陣叫賣聲,看起來頗為熱鬧。
但她腳步不停一路向北,絲毫不像是剛剛得知未婚夫背叛的女子,倒像是一名飒爽的戰士。
随着距離目的地越近,街上的行人越少,周圍的房屋的也比城中老舊的多。
雖然張家人總稱自家乃是書香門第,其實不過是祖上出過一位舉人罷了,張父到死之前也不過是童生而已。
哪怕張雲生才學超過了父親,年紀輕輕便中了秀才。
但至今張家也隻能住在窮人紮堆的城北,對外美名其曰:此處幽靜,乃是适合苦讀之處……
如今看着灰撲撲的破舊木門,顧青青頓覺嗤之以鼻,随後深一口氣,上前一步握住門環輕輕叩響。
很快,門那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來了,誰啊?”
開門的婦人穿着洗的泛白的青藍色粗布衣裙,頭上包着一塊發巾,從那消瘦的臉上依舊可見年輕時的風韻。
她一眼便認出了門外來人,視線下意識往下看去,見着對方兩手空空,便略顯勉強的扯出一絲笑意,絲毫沒有叫人進門的意思。
“顧小姐,雲生到學院去了,有什麼事嗎?”
看着對方的這些反應,顧青青不由心中冷笑,從袖子裡拿出紅布包裹的銀镯子遞了上去。
張氏見她的拿出了東西立馬眼前一亮,毫不猶豫的伸手接過。
“哎呦,來就來,拿什麼東西。”
但當她将紅布打開,露出裡面那雙眼熟的銀镯時,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這是……”
“思前想後,張家書香門第實在難以高攀,我隻是鐵匠之女,就怕以後做不好官夫人。便自己做主前來退婚,這對銀镯是當初您給父親的信物,如今完璧歸趙。”
顧青青一身男裝,烏黑柔順的秀發束起高高的馬尾,說話之間精緻的眉眼帶着笑意,像一個俊俏的少年郎,臉上沒有絲毫傷感和為難。
仿佛退婚之事對于她根本不值一提。
意識到對方的真正來意,張氏的臉色立馬冷了下來,消瘦的臉更顯刻薄之意,隻見她皮笑肉不笑的開口。
“顧小姐說笑了,你父親對老爺子有恩,若是就這麼退了婚,外人還以為我們張家忘恩負義了呢。”
“您大可以和人說,是我自覺配不上您兒子吧。”
聽顧青青這樣一說,張氏有了瞬間的猶豫,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整張臉徹底黑了下來。
“你這丫頭什麼意思?能嫁進我們張家可是多少人羨慕的事兒,這婚事退不退豈是你能做主的?”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一天到晚和那些汗臭的男人一塊叮叮當當打鐵,絲毫不知檢點,如今能攀上自家兒子,那可是顧家祖上積德了!
雖然一百個不滿,巴不得退了這門婚事,但若外人知道是對方主動,說不定會壞了自家兒子的名譽。
所以為了兒子,張氏絕對不能同意這種事情發生,便拿起手中的銀镯往小姑娘懷裡塞。
顧青青向後躲了兩步,對方伸着手撲空,正有些尴尬時,對面傳來了院門打開的吱嘎聲。
身型豐滿的婦人挎着籃子,擡眼見着相對而立的兩人,立馬笑着招呼起來。
“喲,這不是小顧掌櫃嗎?又給張公子拿東西來啦?”
此時的張氏手急眼快,立馬将手裡的東西收進袖子,刻薄的臉上扯出幾分笑意。
“呵呵呵,青青是來找雲生的,咱們雲生晌午和朋友一起用飯,這會兒怕是才午休呢。”
聽到張氏這樣說,對門的婦人也跟着笑笑,心有羨慕的開口。
“我家小子要是能有你家雲生一半用功,我就知足喽~”
“哎呦,光讀書哪行啊,你們家金貴多孝順……”
“你家雲生也不差,年紀輕輕就有了功名,以後肯定能當大官,未過門媳婦也經常來孝敬,妹子才是真有福之人呐~”
聽到對方這樣說,張氏斜眼掃了下站在原地的顧青青,眼神中寫滿得意和微微警告之意。
但顧青青對她的眼神絲毫不以為意,直接打斷了兩人的互相吹捧。
“既然東西已經送到,婚約就此解除,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完這話的顧青青,沖着對門的婦人禮貌的笑了笑,随後頭也不回的從張家門口離開。
而反應過來的張氏臉色一變,剛想開口卻見對門的婦人面露探究,她立馬收回呵斥的話語,滿臉無奈的笑。
“诶!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呢……小兩口鬧别扭而已,怎麼還鬧起小性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