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将昏厥的女子驚醒。她下意識睜開眼後,旋即便緊忙将雙眼緊閉并将腦袋低垂下去。
“這是哪裡?”
她緩緩摸尋着坐起,鼻尖微動,像是在輕嗅空氣中的氣味。
“此處隐蔽,菱枝姑娘,你先放心在此修養即是。”李汝螢倒了一杯熱水端喂給她。
“菱枝?”
女子黛眉微蹙,雙手摸着便要站起身,“你們要找的人大抵并非是我。”
她又歎了口氣,自嘲地低聲自語一聲,“如我這般卑賤的妓子,又怎會有人在意……”
說話的雖是青杏,卻叫李汝螢似乎聽到了那日含象殿外,齊王對她所說的那句類似的話。
她扶住青杏,拉她坐回原處,輕聲說:
“沒有誰該不該救,天意叫我們救下了你,你這條命便是連老天也覺得最珍貴的。青杏姑娘,你好好在此将養便是。”
她說完,又看了申鶴餘一眼,卻見他已是點了點頭,也道:“青杏姑娘,你在此安心住下便是。”
青杏眼中的淚水忽然決堤而出,聲音有些顫栗。
“我以為他挖去我的眼睛後,我便會被他一輩子囚禁在那漆□□仄的屋中。”
“我日夜期盼着死,卻更加期盼着想要見他死……我從沒想過我還能逃出……菩薩……菩薩竟真的顯靈了……”
李汝螢忍不住将她擁入懷中。
“顯靈的并非是菩薩,而是你自己。若非你拼命刺向他,我們興許都難以從中逃脫。所以青杏,我該多謝寶貴而又堅強的你。”
青杏靠在李汝螢肩頭,血淚濡濕了李汝螢的肩側。
燈影霭霭,為她們兩人身側籠上了一層盈盈的霧,申鶴餘站在一側,忽覺着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公主,青杏姑娘痊愈前,我定會好生将她看顧。方才我們從齊王府中僥幸逃脫,可想必齊王定不會善罷甘休。
“公主還是早些回宮亦或前去綏國長公主府中才是。”
雖說公主出宮并不似後妃一般受到嚴格的限制,可若四處找尋不見,未免會惹怒禦前。
怕便怕齊王反咬一口,率先以誘拐府中媵妾為由,向李汝螢發難。
青杏卻吸了吸鼻子,道:“我原本是教坊舞姬,那日齊王來教坊觀賞歌舞,将我帶回了府中,強迫我服侍于他。
“我雖不知那位菱枝姑娘身在何處,但我想,若公主帶我去聖人面前,或可拆穿齊王的僞善面目。
“屆時公主或可憑聖人旨意,光明正大地将齊王府中掘地三尺,定能尋到那位姑娘的蹤迹。”
原本李汝螢想要找到菱枝,便是想借此拆穿齊王栽贓嫁禍的把戲。可如今,雖沒有找到菱枝,卻找到了與菱枝一般遭遇的青杏。
如同青杏所言,若青杏前去将齊王的所作所為盡數揭穿,那便更有可能尋到菱枝,拆穿齊王這些年的僞善。
李汝螢思忖片刻,道:“那待你傷好,我便帶你入宮。”
夏日的暑氣将朔安城烘炙得令人發悶,熱氣傾軋下來,壓得各坊街巷都靜得幾近詭異。
已經十日了,期間李汝螢照常尋着各種由頭前去申府看望青杏,暢通無阻卻又令人忍不住思量齊王究竟在打怎樣的算盤。
好在,今日便是要帶青杏入宮面聖的日子了。
李汝螢候等在綏國長公主府後院,臂彎的披帛被她撚得有些發皺,手中的團扇亦被搖動得飛快。
忽地,小門被人從外輕輕叩響。
三短兩長,這是她與申鶴餘提前約好的暗号。
她忙疾步将門輕輕推開,門外已停了馬車,青杏頭戴幂籬從馬車走下。
李汝螢握住她的手,帶她去向房中換好了宮婢的衣裳。
從綏國長公主府再到皇宮的途中,青杏牢牢跟在霧月身後,牽着霧月手中的一根細得難以辨識的絲線,兼之又一路低垂着頭,便無人察覺她眼部的異常。
轉瞬之間,李汝螢終于帶着青杏來到了含象殿外。
元善已經進去通傳。
随着元善的一聲恭請,李汝螢帶着青杏與霧月進入殿中。
殿中涼風陣陣,令人的心神霎時間清涼下來。
皇帝正食着一碗酥山,他手中的羹匙仍在攪舀,看起來心情似乎不錯。
“夏日炎熱,便不必日日來給朕請安了。”
這幾日,李汝螢日日前來問安,每回請過便走,為的便是想要混淆齊王,以免他每回都能及時趕來詭辯。
前幾次,李汝螢前腳剛來,齊王後腳變道,很難說他在皇帝身邊沒有什麼眼線。
但許是她來的次數實在太多,每次也屬實隻是請安,是以後面幾次齊王也都不來了。
然而這回,李汝螢卻并沒有按照先前一般起身告退,而是忽以頭搶地拜倒了下去。
“兒請阿耶做主。”
皇帝手中的羹匙一滞:“何事?你且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