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該是教坊中最會跳舞的姑娘,原本會被京中權貴敬稱一聲“大家”。
哪怕這一生覓不得良人,卻也能靠着自己的舞技綻放枝頭,也該是順遂而又美好的一生。
可是如今,她被那人挖去雙目,再也看不到泛着柔光的舞衣,看不見月下起舞時的清影,看不到友人眉眼間對她的眷愛……
她不止看不見這些了啊,她再看不見山水,看不見日升日落,看不見世間的一切,更看不見她尚未尋到的小妹……
她撐着一口氣堅持到現在,終于堅持不住了。她用盡力氣,對這位公主予以最後所唯一可以作出的提醒。
“公主……小心齊王……一定……!小心齊王……齊王對公主……”
話未能說完,她終于還是魂歸虛無。
李汝螢不敢相信青杏就這般在自己的懷中離去。
她原本想說,她會想法子救她出去的!隻要她好好養傷,好好活下去……
可是如今……她還是這樣死了。
“公主。”霧月在一旁輕喚。
李汝螢這才緩緩将青杏平放下去,道:“去取妝奁來。”
青杏是漂亮的姑娘,就算是葬入黃土之中也該是以最漂亮的模樣。
李汝螢取來清水、絹帕,一點一點擦拭着青杏的臉龐,為她描黛、塗抹胭脂。
朦胧間,似乎又回到了幾日前她幫青杏染蔻丹時的情形。
而今,青杏指甲上的蔻丹卻已然被更深的殷紅所覆蓋……
霧月在她身旁輕問:“公主果真要按青杏姑娘所言的那般做麼?”
李汝螢搖了搖頭。
那是青杏所能想到的唯一靠青杏自己的法子,可卻不是唯一的法子。
她喚來宮人,囑咐人将她好好安葬。
青杏亦或菱枝,她都會叫李栩付出代價!
最後再看了一眼青杏之後,她走出獄中,尋齊王而去。
齊王就站在獄外,風姿卓然,好似不染絲毫塵埃。
李汝螢換上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向齊王走去。
“二皇兄可知青杏臨死前留下了什麼?”
齊王挑眉:“本王不知小皇妹何意。”
李汝螢道:“二皇兄逼迫青杏的事,青杏都以血寫在信上,如今就在我手中。我倒也想看看二皇兄在獄中會是何等模樣。”
齊王道:“一個逆賊挑撥的話,阿耶豈會再信?”
李汝螢道:“二皇兄難道便不思量一下,阿耶緣何就這般放過了我?”
倘若是齊王,顧忌着各方因素,皇帝定然會加以粉飾。
可是李汝螢原本名聲就差,且又身無依靠,若隻顧忌着點皇室的影響,恐怕不會這般将她放過。
畢竟,一開始他可是直接将她關去了掖庭獄中,絲毫未流露絲毫父女親情。
齊王神色微動,直直看着她。
“阿耶這般,歸根結底都是為了二皇兄你啊。”
李汝螢生硬一笑,“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二皇兄也許遺漏了什麼被人發覺,阿耶怕查下去真的牽扯到皇兄你,想必這才中斷。可若是我将青杏的信直截了當的送去阿耶面前,你猜阿耶會如何?”
齊王雙拳微攥:“你想如何。”
李汝螢道:“我将信給你,你将菱枝與她老父送回來。”
齊王忽笑了,整個身體松懈下來,擡手要為她撩一撩耳邊的青絲。
“小皇妹想詐我。”
他話音才落,便有一隻鷹向着他的手啄咬過來,令他吃痛一聲,當即揮劍向它劈砍。
“哪來的晦氣東西!滾開!”
這鷹非但不畏于劍光,反倒啄得齊王愈發起勁,頃刻功夫竟将他好好的一身衣裳啄得比城牆根乞丐身上穿的都要破。
李汝螢向遠處看去,在一處牆角下看到了申鶴餘。
李汝螢收斂心神,道:“聽聞章德真君座下有一鷹,平素最看不慣世間醜惡。想來定是二皇兄行事過于狠辣,連真君座下的鷹仙亦看不下去,這才飛來給二皇兄些訓誡。”
“什麼章德、鷹仙的,若他們攔了本王的道,本王就拆了他的廟,殺了他的鷹!死鷹,起開,快給本王起來!”
齊王已然被啄得暴露本性,仍舊在暴力地朝着三竿劈砍,再顧不上人前的什麼儀态端方。
“二皇兄還真是執迷不悟、不敬神佛。”
李汝螢正好瞥見有官吏從獄牢中走出,揚聲道,“錄事來得正好,何不将我二皇兄的英姿記在史簿上!日後二皇兄若真搗毀廟宇,也算今日之言的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