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兩人趕去賣豆腐的老翁家中時,屋外圍了一群鄰人,正七嘴八舌地紛議着。
“唉,這王老漢也真是苦命,眼瞅着姑娘就要嫁人他也要享清福啦,這……這怎就遭了山賊啊!”
“這山賊真是禽獸啊,看将他們打的,渾身上下還有一塊好肉麼!”
李汝螢從鄰人之中穿過去,隻見門口卷了兩卷草席,正是老翁與菱枝。
申鶴餘向周圍人問:“他們何時出現在此的?”
有人道:“就方才有一行騎着快馬的人打咱們這疾馳而過,看模樣打扮像極了山中盜匪,咱們哪裡敢出門,隻能各自躲回屋中。
“這一看呐,卻看到他們扔了兩卷草席在這……唉,這真是,天降橫禍啊!”
李汝螢道:“可是原本不是說,他們父女是被京城的公子擄掠而去麼?”
有人道:“這位娘子不知道吧,這附近的山上,有個玉面盜匪,模樣生得俊俏,那日想必就是他先擄走了菱枝,後又掠走了王老漢。”
又有人說:“那他們擄王老漢做什麼?”
一人答:“想必是想威逼豆腐娘子就範呢,隻可惜她向來脾氣倔得很,可惜,可惜啊!”
“不對,你這話不對,不是說菱枝是死在崔府麼?”
“诶,你的消息落後了,這兩天沒出門啊。說是教坊有個舞姬,是罪臣的餘孽,勾結了這幫匪盜平白編排了那麼一處栽贓嫁禍的戲碼。原本崔府外的那女子,壓根就不是菱枝。”
“那她是誰?”
“我哪知道是誰,大概是什麼罪犯或者流□□吧。”
一側的人又互相揣測着說了起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聽得李汝螢幾乎要分辨不清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她心中嗤笑一聲,蹲下身,看着地上的父女二人,忽然覺着,竟是自己害了他們。
菱枝的模樣與她的确有五六分相像。
可是李汝螢卻怎麼想都想不明白,齊王為什麼非要費勁地将事情折騰成現在的模樣。
申鶴餘已給了裡正銀兩,囑咐他将菱枝父女好生安葬。
他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李汝螢,想要拉她起身,伸出的手卻又僵在了半空。
“公主,回去吧,你已經盡力了。”
李汝螢起身,随他走去一棵樹下。
“你不覺得,我與菱枝生得很像麼?”
申鶴餘愕然:“公主在說什麼?”
“不僅菱枝,還有青杏,她們的相貌都與我生得相似。而我自幼與齊王不睦,所以,齊王才因為我而傷害了她們。”
李汝螢自哂,“歸根結底,是我害了她們。”
“公主,并不是這樣的。”
申鶴餘蹙眉,雙手抱住她的肩頭,迫使她看向他。
“打一開始,齊王所打定的,便是将十九拖下水,借此用來威逼崔氏成為齊王的助力。這也是為什麼,崔世伯一開始選擇置身事外。”
李汝螢蹙了蹙眉。
她開始重新在腦中梳捋着事情的前後始末。
半月前,齊王詩宴,籠絡名士,結交貴族子弟。卻不想謝天錫狐假虎威,得罪了崔十九,齊王借詩宴籠絡崔十九的念頭便因此落空。
後來,崔十九因掠奪民女緻死被捕入獄。
或許齊王确實有意将她牽扯進此事,可是想必也是吃準她不會坐視不管。
他便能借着她的手,順勢将一樁在權貴面前看似輕如鴻毛、可以輕輕揭過的事捅去聖人面前,借此威脅崔相站在他這一頭。
崔相向來中立,在立太子一事上也向來未曾置喙,且皇帝向來對其信賴有加。
朝堂上的幾位宰相固然各自表明了支持某位皇子的立場,可隻有崔相,隻有崔氏,與皇家的任何一名皇子都沒有絲毫血緣聯系。
隻要崔相也向皇帝谏言立齊王為太子,那齊王成為太子一事便會十拿九穩了。
所以那日李汝螢前去崔府時,無論崔老夫人如何叱責崔相,崔相始終不肯插手此事。
因為崔相一早便知悉,這原本就是齊王為他所設下的一個圈套。
倘若崔相插手其中,便是就此向齊王低頭,默認了齊王會是未來的太子。
隻是在這期間,齊王原本要将老翁滅口,卻意外叫藏在了屋頂之上的李汝螢撞見了齊王的心腹,這才不慎将原本隐藏得極好的齊王就此暴露了出來。
再後來,齊王敏銳,誘他們見到青杏,借着青杏在皇帝面前反将李汝螢拖入水中。
那時李汝螢自顧不暇,再不能幹涉他的計劃,齊王便能專心同崔相去做交易。
所以崔相當真答應了齊王的條件,她與崔十九才能以那樣一種近乎荒誕的由頭被放了出來?
所以齊王還是會成為太子。
李汝螢想到這裡,想到他那張如同青鬼般似笑非笑的臉,便覺得駭然不已。
她的這位二皇兄,何時算無遺策到了此等地步。所以她接下來又該做些什麼,才能逃脫他原本的算計之中?
申鶴餘看着她的眉頭蹙得越發深,正要開口為她一一解釋,便聽她道:
“現下也該喊人前去剿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