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鶴餘一瞬間反應了過來。
按照齊王的籌謀,齊王既然敢将菱枝與其父的屍首放歸回來,想必已然做好将此事全然推去山間盜匪身上的準備。
可若是齊王一早便與盜匪相串通,此事雖可以就此揭過,可卻也能證明身為大宣皇嗣的齊王與盜匪相勾結,此事便不再這般簡單。
而若是齊王與盜匪不識,那菱枝與其父的死便不會這樣輕飄飄地揭過,總能順勢查到齊王身上。
無論齊王是吃準沒有人會為了兩名平民的性命而特地大動幹戈,還是一早與對方所串通,李汝螢都要順着齊王給出的這個拙劣由頭去探上一探。
屆時,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齊王都不能置身事外。
畢竟,總該以身入局之後,才知道這究竟是一場怎樣的局。
兩人去向京兆府公廨,向京兆尹說明情況後,京兆尹知悉李汝螢身份,哪裡敢耽擱,他連忙抽調了人手跟随兩人直奔朔安城外的山林而去。
根據附近鄰人所說,那山中的盜匪行蹤隐蔽,從無人見過他們究竟居在何處。現下倒要像先前尋竹筍之時,滿山尋找了。
山中各種鳥雀競相啼叫,和着陣陣的蟬鳴,縷縷涼風撲面而來。忽然間,一名戴着鬥笠、舉止悠閑的男子闖入了衆人的視野之中。
這男子手持一根長長的樹枝,時而以之撐地,時而将它負在肩上。
他聽見許多人的腳步聲後,率先擡起頭來,在看清李汝螢與申鶴餘的面孔之後,登時将樹枝一扔,向二人張開雙臂奔跑而來。
“二弟!三妹!”
話音才落,竹溪生已然來到兩人面前,一隻手勾搭在了申鶴餘的肩上,另一隻手則是拍了李汝螢的手臂兩下後又縮了回去。
“還算你們有良心,知道來看看大哥我了!”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身後的一群金吾衛身上,“不過你們來便來了,帶這麼些人做什麼?大哥我院裡可沒那麼多糧食給他們吃啊。”
二人身後的金吾衛們紛紛将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為首的統領更是率先向竹溪生投去了鋒利的眸光。
竹溪生“嘶”了一聲,繞去統領面前,将他的佩刀按回了刀鞘中。
“唉,這麼兇做什麼,一頓飯而已,我去山下同農戶們買些便是,犯不着動刀啊,犯不着!”
李汝螢示意身後的兵士原地休整,這才與申鶴餘拉着竹溪生去了一棵樹下,對竹溪生交代了此番是為尋找山中的賊寇,下一回定然特地帶上好酒專門去看竹溪生。
竹溪生笑着擺了擺手:“無妨,無妨。不過我在這山中許久,倒是還真聽說過有這麼一夥人。”
申鶴餘道:“大哥知道他們的藏匿之地?”
竹溪生道:“上回你倆沒見着?”
李汝螢道:“當時天太黑,沒看清他們是從何處跑出。”
竹溪生道:“哎,那懸崖下就那麼幾個山洞,難不成他們還能特地飛檐走壁地蟄伏在崖壁上等着來見你們?”
李汝螢有些發懵:“跟懸崖有什麼關系,他們那夜追趕我們的時候竹溪君你不是也在……就是突然出來的啊……”
竹溪生一拍腦門,知道她是想岔了。
“我說的不是那夜咱們三人一同遇見的那一撥!那群人不過是幾個遊手好閑之徒胡亂聚在一起的。
“我與金兄尋到你們之前,早就将他們抓了起來,如今他們還在牢房中好生關着呢。”
竹溪生這話說得倒是不差,方才來的路上,金吾衛将軍倒是說過前不久剿過一夥匪,時間确實與李汝螢上一回在山中遇到那些山賊的時間差不了幾日。
李汝螢問:“那依竹溪君所言,山中有好幾夥賊人?”
“是也非也。這山中的确時不時有些亂七八糟的賊寇,可一直在山中的卻隻有一夥人。
“話說回來,上一回你們二人摔下山崖後,就沒遇到什麼盜匪麼?聽說他們為首的是位翩翩公子,模樣生得——”
竹溪生打量了一圈,而後拍了拍申鶴餘的肩膀,“就跟二弟一般俊俏。”
申鶴餘輕咳一聲,眼神頗不自在地瞥向來另一側。
李汝螢問:“竹溪君見過那賊首?”
竹溪生笑了笑:“那倒沒有,不過都是先前聽太子說的。”
“阿兄?”李汝螢緊緊觑向他。
“那也是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太子前來訪我,我呢,作為一個隐士高人,自然是有些風骨的,哪能那麼輕易就說見就見?”
竹溪生清清嗓,撣了撣衣袍上的塵,“所以我便向太子提了兩個要求。這其一,我要這山巅初晨的第一瓶清露;
“其二,我便是要這萬丈懸崖之下的桃七草。待這二物齊備,我便掃淨蓬門,焚香淨手為太子烹茶。”
申鶴餘不禁感慨:“大哥還真是風雅得膽大。”
竹溪生喃喃道:“我那時哪知道他是太子……”
旋即又說,“不過太子也真是性情中人。我說了這兩個要求後,他二話沒說便去了山頂。
“第二日我醒後,便看到門口放着一瓶汲好的晨露,卻不見太子蹤影。我問詢才知,原來太子是又趕去了懸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