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下身,屈指去叩金盞所砸落的這塊地闆。
砰砰砰。
空洞而不夯實。
這塊磚叩擊的聲音全然與周遭的不同。她用力将這塊磚推移開,腳下竟霎時出現了一個直通向下的階梯。
這塊磚所處的位置是在幾案下,原本此處鋪了厚厚的地毯,平日哪怕杯盞落地也不會被人輕易覺察。
但如今,因為金至簡派人重新布置了甘露殿的陳設,此處的地毯被人拿走,如今就隻剩遮擋這個地道口的地磚。
她走去鳳床旁将床鋪攤開,又拿來義髻半露在錦被的一端,僞造成她已入睡的模樣後,吹熄内室的燈燭,放下了床幔。
随後,她托起蓋着地道的方磚提裙走了下去。
在整個人完全進入地道之後,又将方磚自頭頂緩緩蓋擋好。
她吹開火折子點亮了一盞燈燭,拿着這燈燭緩緩順着地道的方向前行。
這地道前半段路雖較為狹窄,可越往深處走,視野卻變得愈發開闊起來。
不多時,眼前竟出現了一條條的分叉口,且每個分叉口的一側都挂有一個寫有各宮室名稱的木牌。
而在她身後所走出的那個分叉口一側,則挂着甘露殿的名牌。
李汝螢忽覺着,齊王所修建的密道,竟是随了皇後。但卻又遠不敵皇後這般周密仔細。
皇帝的便殿含象殿、柳貴妃的延嘉殿、姜淑妃的蓬萊殿……乃至東宮、前朝各部,竟都有一個通往其中的岔路口。
李汝螢不敢想皇後這是想要做什麼。
然而如今皇後這地下密道所設置的目的來不及叫她細細考量。她當今更急于想要弄清的,是如今宮中究竟是怎樣的局勢。
她走進了含象殿的路牌所指方向。
走着走着,路的盡頭忽然出現了一堵牆。四周既無階梯上通,也無小門可以推開。
皇後難道隻是想要經此偷聽,并沒有想要由密道走入含象殿的打算?
她試探地推了推那堵牆,卻忽然發現,眼前的石牆并非是牆,而是一扇可以推開的石門。
光線從門縫中争先恐後地湧入她的眼中,她下意識側首别了别眼。卻在下一瞬被人用匕首抵在了脖頸上。
涼意忽自刃尖傳至她的全身上下。
她擡手将燈燭猛地向前砸去,在聽清持刃之人的聲音後,手臂蓦然停在了半空。
而那隻匕首也一并從她的脖頸上移走開。
“荊山?”
“阿耶?”
李汝螢看着眼前的皇帝微微發怔,“怎麼是……您?”
皇帝伸手将她從密道中拉出。
李汝螢這才看清,原來這密道的出口——石門,竟就是皇帝日日批閱奏疏所坐的禦座之後的那堵金磚堆砌的牆。
李汝螢此時徹底有些懵了。
皇後就算膽大,這密道出口也該設在更隐秘的地方才對,怎會設在阿耶的眼皮底下,竟不怕阿耶察覺?
“你是如何進來這密道的?”皇帝問。
阿耶是知曉這密道的?
李汝螢沒有隐瞞她發現皇後殿中密道的事。她将她發現這密道口以及在密道中所見的景象一一向皇帝說清。
皇帝聽後,眸色一沉:“時至如今,朕也不瞞你。這密道皆由朕所設。”
“那阿耶怎不經含象殿逃脫出宮?”
“朕是帝王,不能棄我朔安百姓孤身而逃。”
皇帝伸手握在李汝螢腕上,“但是荊山,你與朕不同,你可以走。”
“我?”
“是。你随朕來。”
皇帝牽着她的手腕走向書架後方,自牆上打開一道暗格,從中取出一枚虎符,以及一方玺印,将二者鄭重地交去她的手中。
“荊山,你拿着這虎符去西南尋益州大都督婁侃,命他速速帶兵勤王。這傳國玉玺你也帶走藏好,隻要朕不在那傳位诏書上加蓋玺印,金至簡便永遠得位不正,凡我大宣子民,人人皆可誅之。”
他說這話之時,竟頭一回讓李汝螢在他臉上看到了熟悉的有如阿兄一般的光輝。
她忍不住再度開口:“阿耶,您與兒一塊走。朔安的百姓還等您帶兵來救。”
“朕走不了了。”
皇帝歎了口氣,“是朕糊塗,錯信奸臣,任由林介甫将朕瞞在鼓中,竟叫那雅柯在朕眼皮底下登堂入室。
“更是不知何時,竟使宮中禁衛悉數落于金至簡手中,倒是要叫他區區小國的質子将朕踩在腳下。”
他自嘲一笑,“朕這個皇帝當得實在窩囊……朕若在下面見了桢兒,倒要叫他笑話朕這個阿耶了……”
“阿兄不會。”李汝螢笃定。
“好了…….阿滿,你去吧。若朕果被奸賊所殺,不必憂心朕,你自可叫婁侃奉太子為君,由你——”
皇帝的手重重地按在李汝螢肩上,“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