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曾經的申鶴餘聽到這話,恐怕會覺得她當真殺氣太重,隻會加深對她惡貫滿盈的印象。
可是如今,無論是一個時辰前她将匕首插在那調戲她的兵痞心口,還是方才她又拔劍将那頤指氣使的王公公刺殺,他的心中都隻有一種欣慰以及慶幸的感覺。
他慶幸哪怕他沒有及時趕到,她依舊有能夠保護自己的勇氣與力量。
幸好,她從不是任人欺淩的。
他喜歡她,無時無刻都想要保護她。但她本身就有翺遊九天的翅羽,那才是他更該保護的。
他要保護她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毫不畏懼,可以想她所想,做她所做。
他望着她,唇畔柔光潋滟。
“遵命。”
薛勉攔道:“公主,入蜀之路險阻,公主金尊玉貴,怎可以身涉險。不妨由我派人前去益州,命婁侃領兵入京,若婁侃異動,再将其就地誅殺。”
蜀道雖大多曲折陡峭,路途之中多有毒蟲猛獸,但亦有些遠而平緩的道路可以選擇,倘若走那些路倒也較為穩妥。
可是入蜀調兵,卻是越快越好,自然隻能走那些腳程更近的路。
申鶴餘入蜀之時,曾經走過那條最險的路。
那路狹窄非常,經常有隻能勉強通過一馬的路段,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墜落深淵之下。
申鶴餘一人在馬尚且心弦緊繃,若是她一塊同去,他害怕他護不好她。
他不能賭。
因此,申鶴餘也附和:“蜀路危險,由我一人前去即可。公主放心,我定不負公主重托。”
其實李汝螢心中,原本也放心不下将入京救駕一事全然托付到薛勉手中。
但她并不是不信賴薛勉,隻是此事太過重要,不親自跟着,她心中實在難安。
更何況,梁州軍入京總要些時間,屆時她與金至簡約定的十五日之期一到,如若金至簡發現她已不在朔安,難保不會大開殺戒。
她沉吟過後,将虎符鄭重地交去申鶴餘手中,卻在他接拿住一端之時,盯着他的眸光遲遲不肯松手。
申鶴餘知道她定是舍不得他。
“公主放心,此行我必活着回去見公主。”
李汝螢看着他的臉,眼前的浮現的是與他相處時的種種畫面。
她一開始緊握虎符不松手,是因她還因他欺騙了她的感情而遲疑究竟該不該将可調天下軍隊的虎符交給他,她心中存了一分質疑他的心思。
虎符象征着天下的兵權,虎符在手,他想要通過做官所獲得的一切權利便能在頃刻間得到。
他之所以那般想要做官,想要的不就是青雲直上之後所能得到的偌大權利?
她有些分不清他往日讓她認為的傾心相待,是否是與金至簡一般想要借她的身份,是他比金至簡更加深藏不露的僞裝。
現下她對他所疑慮的不隻是她與他之間的感情,而是整個大宣的命運。
可是現下,她面對着他這雙澄澈如清溪般的眸子,心中有一道聲音一直在對她說:相信他。
她既想起阿兄曾對她說:“世間哪有那般十拿九穩的事,為君者,既要識人,亦要敢于用人。”
也想起昔年阿兄遭人構陷,申昀被人杖責卻抵死不認時所輕描淡寫的那句“君以誠待我,我必不負于君,如是而已”。
她松了手。
“我相信你。”
話音才落,身後便有一少年的聲音響起。
“父親!方才在軍營見你叫鄧長史前去點兵,怎麼,這是要去邊疆打仗了麼?何不帶上我!”
這少年尚未及冠,聲音還未完全變為郎君的音色。膚色雖黝黑,眉眼間卻仍帶有幾分少年人所獨有的秀氣。
“胡鬧。”
薛勉輕叱了一聲,正要給李汝螢介紹。
便聽這小郎君自我介紹:“諸位有禮,這位薛都督是我父親,我在族中排行第三,你們喚我薛三即是。”
他說完,向着薛勉眨了眨眼,“三年前您随孝明帝出征便沒帶着我,今回可不能再将我丢下!”
薛勉無奈搖頭:“此番上京救駕,不是兒戲,你從沒上過戰場,不知沙場險惡,稍有不慎,便會喪了性命。聽話,你便待在家中好好照料你的母親,萬萬不要任性。”
薛三不肯,搖着薛勉的手臂:“老薛,好老薛,這回便帶上我,我保準不給你添亂,你叫我打哪我就打哪,保準比兩位兄長還要聽您的話!”
薛勉實在拗不過他,最後無奈看向李汝螢:“公主,不若便叫犬子随申參軍一并前往益州,彼此路上也能有個照應。”
薛三急道:“什麼益州?我不去益州,我要去戰場!”
申鶴餘道:“益州是比戰場更加兇險的地方,三郎君不去也好。”
薛三卻來了興緻:“比戰場還兇險?那我倒要去看看。”
最終,薛三與申鶴餘一并前往益州調兵,而李汝螢則随薛勉一并帶領梁州軍隊向朔安行進。
但倘若浩浩蕩蕩的軍隊一齊動作,想必定會引起金至簡及雅柯的警覺。
因此,李汝螢決定與薛勉喬裝為父女,先行伺機混入朔安城中。
至于梁州的軍隊則由薛勉的兩個兒子正常帶領行進。
等到李汝螢與薛勉來到朔安城外,卻聽路邊拾柴的老翁說了金至簡已經登基稱帝的消息。
薛勉怒而捶樹:“這個糞土之臣,竟僭越至此!”
李汝螢道:“他的即位诏書上沒有加蓋玺印,便永遠得位不正,不過是跳梁小醜。”